張橫離去後，林衝徹夜未眠。拂曉時分，他喚來李佑，沉聲道：“李佑兄弟，關城交給你了。無論如何，再堅守十日！十日內，我必帶回援軍或破敵之策！”李佑驚問：“林帥，您要去何處？”林衝目光投向東南方，緩緩吐出一字：“方臘大營。”
居庸關帥府內，燭火搖曳。李佑聽到林衝的決定，駭然變色：“林帥！不可！方臘狼子野心，此前雖有小惠，焉知不是誘敵之計？您孤身前往，萬一……”
“沒有萬一！”林衝打斷他，眼神銳利如刀，“眼下局勢，金兵主力壓境，王稟王爺危在旦夕，童貫老賊暗中發力，居庸關已是孤注一擲！方臘軍昨日之舉，無論是真心還是假意，都是我們唯一可能借用的外力！必須一試！”
他走到地圖前，手指重重敲在標注著方臘大營的位置：“方臘與童貫勢同水火，金人南下，亦非其所願。唇亡齒寒的道理，他方臘不會不懂！我此去，非為乞降，而是結盟！賭的，就是他方臘尚有幾分漢家氣節，不甘心被童貫和金人當槍使！”
李佑深知林衝脾性，一旦決定，九牛難回。他虎目含淚，重重抱拳：“林帥既已決斷，末將誓死守住關城！十日之內，關在人在！隻是……您孤身犯險，帶何人同行？”
“隻帶張橫一人，足矣。”林衝道，“人多反顯怯懦。你守好關城，便是對我最大的助力！”他拍了拍李佑的肩膀，一切儘在不言中。
片刻後，林衝與傷勢稍愈的張橫，兩人兩騎，悄然出關，直奔東南方向的方臘軍大營。一路無話，唯有馬蹄踏碎晨霜。張橫沉默寡言，但緊握刀柄的手顯示著他內心的警惕。林衝麵色沉靜，心中卻波瀾起伏。此行凶險，不亞於刀山火海，但他彆無選擇。
方臘大營轅門之外，旌旗招展，戒備森嚴。守門將領見林衝二人前來，驗明身份後，神色古怪，並未立刻放行，而是飛馬入內稟報。良久，才有一名文官模樣的人出來，拱手道：“林元帥大駕光臨，有失遠迎。聖公已在帳中等候，請隨我來。”態度不卑不亢，卻透著一股疏離。
林衝下馬，與張橫交換一個眼神，隨那文官入營。但見營盤整齊，軍容鼎盛，士卒眼神彪悍，確是一支勁旅。中軍大帳外，兩排刀斧手肅立，殺氣騰騰。
“林元帥，請解下兵刃。”文官在帳外停步，示意道。
張橫眉頭一皺，就要發作。林衝卻淡然一笑，將腰間斷矛解下，遞給張橫：“在此等候。”說罷，整了整衣冠，昂首步入大帳。
帳內燭火通明，方臘端坐主位，身著赭黃袍，雖未稱帝，卻已有王者氣象。左右分立數員大將，其中便有昨日陣前見過的厲天閏、司行方等人，個個目光如電，審視著林衝。
“梁山泊兵馬副總管、鎮北將軍林衝，見過聖公。”林衝抱拳行禮，不卑不亢。
方臘微微頷首，目光深邃：“林將軍不必多禮。昨日關前血戰，將軍神勇，令人欽佩。不知今日駕臨敝營，有何見教？”語氣平淡，聽不出喜怒。
林衝直視方臘，開門見山：“聖公明鑒。如今北疆局勢，金虜大舉南下，誌在吞並中原。童貫老賊，勾結外寇，禍國殃民。我梁山兄弟，為保境安民，血戰至今，居庸關危在旦夕。昨日幸得貴軍出手，暫解燃眉，林衝在此謝過。”
方臘不動聲色：“舉手之勞，何足掛齒。童貫乃國賊，金人乃豺狼，我等起兵，本為掃清妖氛，光複漢室。助將軍抗金，亦是分內之事。”
“聖公高義！”林衝趁勢道，“然金兵勢大，童貫陰險，單憑我梁山或貴軍一方，恐難獨力抗衡。林衝此來，鬥膽請與聖公結盟，共抗國難！金虜若破居庸關，南下江淮，聖公基業亦難保全。唯有同心協力，方能挽狂瀾於既倒！”
帳內頓時一片寂靜，方臘麾下眾將交頭接耳，神色各異。
方臘沉吟片刻，緩緩道：“林將軍所言，不無道理。然結盟之事，非同小可。我麾下將士，與朝廷官兵廝殺多年，積怨甚深。與梁山結盟，恐寒了將士之心。再者，將軍以何為保證？若我助將軍擊退金兵，將軍轉身與朝廷合兵攻我，又如之奈何？”
此言一出，帳內氣氛頓時緊張起來。厲天閏冷哼一聲，顯然有此顧慮。
林衝心知這是關鍵，沉聲道：“聖公所慮，林衝明白。我梁山舉義，本為‘替天行道’，非為效忠趙宋一家一姓。朝廷無道，童貫專權，天下共見。林衝可在此立誓，若聖公真心抗金，我梁山必與貴軍同進同退，共抗外侮！至於朝廷……待驅除金虜，肅清奸佞之後，天下歸屬，自有公論！眼下，抗金保民，方為大義！”
他頓了頓，目光掃過眾將，聲音提高：“況且，林衝今日敢孤身前來，便是最大誠意！若聖公不信，林衝願以此身，為質於營中！待擊退金兵，再行離去！”
以身為質！此言一出，滿帳皆驚！張橫在帳外聽得，幾乎要衝進來，被守衛死死攔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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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臘眼中也閃過一絲訝異，他沒想到林衝竟有如此魄力。
就在這時，帳外一陣急促腳步聲，一名信使匆匆入內，在方臘耳邊低語幾句，並呈上一封密信。方臘展開一看，臉色微變，目光複雜地看了林衝一眼，隨即揮退信使。
“林將軍，”方臘將密信輕輕放在案上，語氣變得有些微妙，“剛得到消息，童貫已派劉延慶率‘鐵鷂子’精銳，前往圍捕一人。此人……將軍想必十分關切。”
林衝心中一凜：“何人？”
“前樞密副使，王稟王爺。”方臘緩緩道，“據說，王爺手中，握有童貫通敵賣國的鐵證。”
果然！方臘的消息竟如此靈通！林衝強壓震驚，不動聲色：“聖公消息靈通。不知此事，與結盟何乾？”
方臘微微一笑，高深莫測：“若王稟王爺落入童貫之手，證據湮滅，將軍即便與我結盟，扳倒童貫亦難上加難。反之……若我能助將軍救出王稟，取得鐵證，則童貫必倒，朝廷震動，抗金大局可定。屆時，將軍的承諾，分量自然不同。”
林衝瞬間明白了方臘的意圖！他不僅要聯盟，還要掌握主動權，甚至……想通過控製王稟和證據，來影響未來的局勢！好精明的算計！
“聖公之意是？”林衝沉住氣問道。
“結盟可以。”方臘身體前傾，目光灼灼，“但我有兩個條件。第一，救王稟之事，需由我主導，梁山配合。所得證據，需由我保管，待時機成熟，公之於眾。第二，聯盟期間，北疆戰事，需以我為主，梁山兵馬聽我調遣。待驅除金虜後，幽雲之地，需劃歸我治下。”
條件極為苛刻！幾乎是要梁山俯首稱臣，並將勝利果實拱手相讓！
帳內眾將屏息凝神，等待林衝的反應。空氣仿佛凝固了。
林衝心中怒火翻騰，但臉上卻波瀾不驚。他沉默片刻，忽然仰天大笑：“哈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