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風卷著鬆針掃過廢棄廟宇的斷牆時,陸九正對著銅鏡調整最後一片易容皮。
白桃遞來的檀木盒裡,朱砂粉混著魚膠的氣味鑽進鼻腔——這是藥王宗秘傳的易容膏,能完美貼合皮膚紋理,連川島英子的特工都未必能識破。
他指尖蘸了點膏體,在眉骨處輕輕拍勻,鏡中原本清俊的麵容漸漸浮現出幾分陰鷙,眼尾那顆朱砂痣是日軍聯絡官鬆本一郎的標誌——三天前在碼頭截殺軍統特工的,正是這個左撇子。
鬆本的慣用手是左手。白桃的聲音從身後傳來,帶著煎藥時特有的苦香。
她正低頭整理藥箱,銀針在布墊上排成七星陣,他有個習慣,摸煙盒時會先用小拇指敲兩下盒蓋。
陸九的左手頓了頓,隨即用小拇指輕叩桌麵——篤、篤。
鏡中倒影裡,那個總愛眯眼笑的中統特工不見了,隻剩鬆本一郎的影子在晃動。記住了。他轉身接過白桃遞來的日軍軍刀,刀鞘上的櫻花紋飾蹭過掌心,兩個時辰後,王師長的指揮部帳篷第三根立柱下有塊鬆動的磚。
白桃的手指在藥箱邊緣收緊。
她知道那是陸九藏密信的慣用手法,可此刻更讓她心跳加快的,是廟外林叔突然壓低的咳嗽——那是警戒信號。
陸九拍了拍她手背,軍靴碾過滿地碎瓷片,腳步聲在廟外拐了個彎便消失了。
白桃望著他的背影,喉間突然泛起苦澀——三天前在震卦地宮,陸九為替她擋刀,後頸還留著道三寸長的疤。
白小姐。鐵牛甕聲甕氣的聲音從門口傳來,他扛著半人高的開山斧,斧刃上還沾著震卦地宮守墓獸的銅鏽,李秀才說小路能繞開地雷陣,可山澗那邊霧氣重......
霧氣重好。白桃摸出懷裡的卦象圖,巽卦位置的朱砂圈被體溫焐得發暖,王師長以為我們會走官道,霧氣正好遮人耳目。她轉頭看向李秀才,對方正扶著眼鏡核對地圖,指尖在風尾村三個字上點了點——那是巽卦入口最近的村落。
隊伍出發時,月亮剛爬上東山。
白桃走在最前麵,藥箱裡的銀針隨著腳步輕響,像極了祖父白景明當年巡診時的銅鈴。
林叔斷後,短刀出鞘三寸,刀刃映著月光泛著冷光;鐵牛走在左側,開山斧在身側劃出呼呼風聲;李秀才夾在中間,每走十步便蹲下身,用枯枝在泥地上畫八卦方位——這是他確認路線的習慣。
山澗的霧氣比預想中更濃。
行至半山腰時,白桃忽然停住腳步。
她聞到了一絲若有若無的檀香味——不是山嵐裡的野檀,是京都產的沉水香,混著點薄荷腦的清涼。她抬手示意,前麵有問題。
鐵牛的斧子立刻橫在胸前,李秀才的眼鏡片蒙上霧氣,伸手去擦時,聽見左側灌木叢傳來響動。
三個從霧裡鑽出來,領頭的扛著鋤頭,褲腳卷到膝蓋,可白桃盯著他們的手——虎口沒有老繭,指節卻有常年握槍的壓痕。
大妹子,這山霧大,你們往哪去啊?領頭的咧嘴笑,露出兩顆金牙。
白桃注意到他的喉結動了動——這是緊張時的習慣動作,真正的山民不會在熟人麵前這麼戒備。
風尾村走親戚。她故意放軟聲音,指尖悄悄摸向藥箱暗格,你們也是村上的?
可不是。金牙男的手往腰間挪了挪,那裡鼓著塊硬邦邦的東西——是駁殼槍。
白桃突然轉身,對著山澗方向大喊:鐵牛哥,你看那棵老鬆樹!
爺爺說過,鬆針朝東是吉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