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桃的鞋跟磕在第七級石階上時,黴濕的空氣突然一滯。
昏黃的光從前方湧過來,像被揉皺的綢緞,裹著八根石柱的影子在地上鋪開。
她數到第三根石柱時,後頸的汗毛突然豎起——那些影子的弧度,和祖父筆記裡畫的“震卦三連”陣型分毫不差。
“姐姐?”小梅的指尖在她掌心沁出冷汗,“那柱子上...有字。”
白桃順著小姑娘的目光看過去,中間那根石柱的青苔被刮得乾乾淨淨,“震”字刻痕裡還凝著半片乾涸的血痂。
她喉間發苦——三天前在城南藥鋪,那個被天機會滅口的老賬房,右手虎口也有這樣的血痂。
是拓印卦紋時被石屑劃破的。
“這是祖父設下的‘驚雷陣’。”她的聲音壓得很低,生怕震落石壁上的水珠,“當年他在卦象圖裡標過,震為雷,雷動則破局。”
小梅突然鬆開手,從懷裡摸出半塊羊脂玉簡。
月光透過排水口漏下來,照得玉麵泛起暖白的光——那是三天前在廢墟裡,從白芷阿姨屍身下摸出來的。
“阿姨說...這是開震門的鑰匙。”小姑娘的指甲掐進玉身,“她說‘桃桃姐會知道怎麼用’。”
白桃的呼吸頓住。
白芷是藥王宗上一代掌事,三年前為護《千金方》殘卷被日軍追捕,如今連屍身都被天機會翻找過。
她盯著玉簡邊緣的雲紋,和祖父卦象圖上的標記完全吻合。
“貼到震柱上。”她握住小梅發抖的手腕,“彆怕,你做得很好。”
玉與石相觸的輕響在廳內蕩開。
震柱突然發出蜂鳴,青苔簌簌剝落,四行卦象從柱身滲出來,像被血水浸過的朱砂:震一、震二、震三、震四。
白桃的太陽穴突突跳著,記憶裡翻出祖父臨終前的咳嗽聲——“桃兒,震卦四變,先動者死,後發者生。”
她摸出發間銀針,針尾紅繩纏過指節。
正確順序該是震三、震一、震四、震二。
為什麼?
因為震卦初爻動為雷起,三爻動為雷盛,祖父總說“雷聲最烈時,方破迷障”。
第一根銀針紮進震三卦眼時,頭頂傳來悶響。
雷石懸在石柱頂端,像塊裹著黑泥的頑鐵,此刻正微微震顫,石屑撲簌簌落進她領子裡。
“第二根。”她咬著牙,銀針刺向震一。
雷石震得更凶了,有細碎的電光在石麵遊走,像被激怒的獸類。
小梅突然拽她衣袖:“姐姐,牆縫裡有鐵鏈!”
白桃眼角餘光瞥見石壁裂開細縫,烏沉沉的鐵鏈正緩緩鑽出。
第三根銀針紮進震四的瞬間,雷石發出轟鳴,像悶在地下千年的雷聲終於掙出牢籠。
她的耳膜嗡嗡作響,看見小梅的嘴唇動了動,卻聽不清說什麼——直到第四根銀針沒入震二卦眼,雷石轟然墜落。
地動山搖。
白桃被氣浪掀得撞在石柱上,喉間腥甜。
雷石砸在大廳中央的機關板上,石屑濺得滿臉都是。
她抹了把臉,這才發現四壁的鐵鏈已全部伸出,粗如兒臂,在頭頂交織成網,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收緊。
“雷網!”她想起祖父筆記裡的批注,“這是雙保險,破陣必觸網,必須在閉合前穿過去!”
小梅的指甲掐進她手背:“怎麼穿?”
白桃抽出火眼銀針。
這根針是藥王宗傳了三代的驗毒針,此刻懸在掌心,隨著鐵鏈移動的氣流微微顫動。
她盯著銀針擺動的頻率——鐵鏈閉合的節奏是兩快一慢,和震卦的爻動規律吻合。
“跟著我!”她攥緊小梅的手,“踩我的腳印!”
第一波鐵鏈掃過來時,她帶著小梅撲向左側空隙。
黴味混著鐵鏽味灌進鼻腔,鐵鏈擦著後頸劃過,帶起幾縷頭發。
小梅的喘息聲燙在她耳後,像隻受了驚的小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