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來的是個佝僂的老匠人,左手裹著破布,腕子腫得像發麵饅頭。
“白先生。”老匠人弓著背,破布滲出的黃水在青石板上洇出暗斑,“我這手……僵了三年,使不得刻刀了。”他解開破布,白桃倒抽口冷氣——老人的左手從腕到指尖硬得像塊鐵,皮膚泛著死灰,分明是血脈瘀滯到了極處。
“三年前……”老匠人喉結動了動,“我女人病得不行,臨死前塞給我封信。斷問會的人說‘私藏書信是亂心’,我……”他突然劇烈咳嗽,指節叩著桌沿,“我燒了信,可手就這麼僵了。”
白桃取過銀針,指尖在老人手背上輕輕一按——硬邦邦的,沒有半點彈性。
她撚起根針,在“內關”穴上懸了懸,針尾的霜紋突然泛起紅光,像被火烤過的銀。
幻象突如其來。
她看見無數雙手:燒信的手,砸鐘的手,往牆上貼封條的手,所有動作都帶著“靜”的虔誠,可每雙手的主人眼裡都有團火,燒得眼白通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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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畫麵定在老匠人臉上,他舉著信往火盆裡送,妻子的手從床榻上伸出來,指尖差半寸就能碰到信角。
“離卦。”白桃收回針,額角沁出冷汗。
離為火,本應是光明,可這卦象裡的火卻燒著最珍貴的東西。
她從藥櫃裡取出個青瓷瓶,倒出些乳白色的液體在帕子上,“這是啟脈露,抹在手上。”她把帕子塞進老匠人手裡,“不必急著讀什麼,隻要留著……哪天你想問‘那封信裡寫了什麼’,火自然會回來。”
老匠人捧著帕子,渾濁的眼睛突然有了淚。
他起身時,破布掉在地上,露出手背上一道新紅的印子——剛才施針的地方,皮膚終於有了血色。
夜漸深。
三人圍坐在藥堂火盆旁,風穿過瓦縫,像有人在說悄悄話。
小梅把泥塔放進火盆邊烘乾,陸九用蠟刀削著塊木頭,白桃翻著新記的針譜,霜紋在火光下忽明忽暗。
“爺爺的陣,是不是早就知道會這樣?”小梅突然說,手指絞著辮梢的銅符,“他留的卦象圖,是不是根本不是藏寶圖?”
白桃望著火盆裡的餘燼,火星子“劈啪”炸開,像極了那日井台碎銀的月光:“他留的不是圖。”她輕聲說,“是種子。”
陸九削木頭的手頓了頓,木屑落在泥塔旁:“那咱們算什麼?”
話音未落,窗外傳來清亮的童聲,是東頭的孩子們在唱新學的歌謠:“灰裡有話,風聽見了;牆裡有話,磚記住了;心裡有話,問出來了……”
小梅笑了,陸九也笑了,白桃摸著針譜上的霜紋,覺得掌心發燙。
火盆裡的餘燼突然“騰”地一跳,像在應和,又像在催促什麼。
後半夜,白桃在整理藥櫃時,聽見街角傳來異樣的鑼鼓聲。
她掀開窗紙,看見幾個穿灰布衫的人在搭木台,台中央掛著塊紅布,上麵用金線繡著“問裁會”三個大字。
她摸出腰間的藥囊,指尖觸到最底層的瓷瓶——那是用九味寒藥煉的“九寒散”,專克邪火。
風卷著鑼鼓聲鑽進窗縫,白桃把藥囊係緊了些。
月光落在針匣上,三十六根銀針微微震顫,像在說:該來的,總要問個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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