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沒回頭,隻說:我是來搬貨的。
午後的街巷飄著槐花香。
小梅提著竹掃帚走過時,牆根的燈心草已經沒了花,卻在石縫裡鑽出銀絲,細得像蜘蛛絲,卻比蛛絲韌。
她蹲下來,指尖輕輕彈了彈其中一根。
銀絲震顫著,發出極輕的,像古寺裡落灰的銅鈴。
隔壁的小丫頭聽見了。
她正蹲在牆根玩石子,猛地抬起頭,眼睛亮得像星子。
她扔下石子,從懷裡掏出截炭筆——是昨天在白桃藥攤撿的。
她踮著腳往牆上畫字,歪歪扭扭的,最後一豎拖得老長,像根沒力氣的蘆葦。
姐姐看!小丫頭拽小梅的衣角,我畫的!
小梅摸了摸她的羊角辮。
風掀起她的圍裙角,露出裡麵彆著的銀飾——是白桃用斷銀針打的,刻著個極小的。再畫個?她輕聲說。
小丫頭歪著頭想了想,又在旁邊畫了個歪脖子的,炭灰簌簌落在銀絲上,倒像是給絲線綴了星星。
白桃收攤時,暮色已經漫上了北極閣。
她抱著銅罐往回走,路過巷口那棵老槐樹,忽然頓住腳步——竹架上的銀絲斷了半截,落在青石板上,蜷成一團,像條睡著的蛇。
她蹲下身,指尖剛要碰,銀絲突然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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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緩緩展開,纏上她的中指,力度輕得像嬰兒的手,卻一下下跳著,和她的脈搏同頻。
白桃屏住呼吸,想起上個月在小梅門前,霜丸墜著銀絲飛向風裡;想起老婦人哭著說我忘了問;想起牆頭上小丫頭畫的字帶著火星子。
你也在找什麼?她輕聲問。
銀絲沒有回答,隻又跳了三下,然後鬆開,軟塌塌地垂在她掌心。
夜裡,白桃把銀絲埋進陶罐。
她在藥堂後院挖了把鬆針土,撒在罐底,又澆了點泡過燈心草的水。
月光從窗欞漏進來,照在陶罐上,像給它鍍了層銀。
她剛躺下,就聽見的一聲——是草芽頂破土的響。
她披衣起來看,陶罐裡已經冒出兩寸高的燈心草,葉片油綠,葉尖懸著顆露珠,在月光下亮得像隻眼睛。
白桃伸手碰了碰露珠,涼絲絲的,指尖卻多出點癢——像有什麼在皮膚下撓,輕得像風。
陸九洗去一身汗泥時,月亮已經升到了河中央。
他低頭看水,卻被自己的倒影驚了——水麵上的臉不再是一片猙獰的疤,而是有了模糊的輪廓,像蒙著層薄紗的畫。
他伸手摸臉,皮膚還是硬的,可指腹下有細細的跳動,像有新的血管在生長。
若真能重見...他對著月亮低語,聲音被風扯碎,我也不是了。
河麵上的月亮碎成銀片,又慢慢聚起來。
他站起身,褲腳沾著水,往回走時路過藥堂後牆——那裡有個陶罐,月光下的燈心草正輕輕搖晃,葉片上的露珠閃著光,像有人在裡麵點了盞極小的燈。
後半夜起了風。
白桃在睡夢裡聽見聲,像有無數細手在撓窗紙。
她迷迷糊糊翻了個身,又睡過去。
風卻沒停,它繞著陶罐打旋,吹得燈心草的葉片簌簌響。
不知什麼時候,草莖上抽出了新的銀絲,比從前更密,更亮,順著陶罐的邊緣爬出來,在地上織出細小的網。
等到天快亮時,那網已經爬上了牆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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