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嗡鳴聲仿佛有生命,穿透了地表的泥土與岩石,竟與他體內那股源自地底水晶的脈衝,產生了隱隱的同步。
陸九閉上眼,感覺腳下的古老城市,正隨著這誦聲,一同呼吸。
這場夜誦,一連持續了十四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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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夜,天色驟變,一場誰也未曾料到的大雪毫無征兆地降臨。
鵝毛般的雪片夾雜著呼嘯的北風,頃刻間便給世界裹上了厚厚的銀裝。
城裡的人們早早關門閉戶,都以為今晚的夜誦會就此取消。
然而,八點整,碑林前卻依舊亮起了一點燈光。
周硯獨自一人撐著一把油紙傘,傘下護著一盞防風燈籠。
積雪已經沒過了他的腳踝,他卻站得筆直,手中舉著一個黃銅打製的擴音喇叭,對著空無一人的碑林,一字一句,清晰地讀出了名單上的第一個名字。
“王氏,諱二妞,歿年七歲,喜食糖畫……”
他的聲音在風雪中顯得單薄而固執,仿佛驚濤駭浪中的一葉扁舟。
片刻之後,遠處的巷口,一盞燈籠搖搖晃晃地出現了。
一個提著燈籠的老農,深一腳淺一腳地踏雪而來,站到了周硯身後。
接著,是第二個、第三個……一個抱著熟睡孩子的年輕母親,一個拄著拐杖、胸前依稀可見勳章痕跡的退伍老兵,三三兩兩,從四麵八方走來。
他們沒有說話,隻是默默地站著,用自己的身體為周硯擋住一些風雪。
當周硯念完一個名字,稍作喘息時,那個拄拐的老兵忽然用他那洪亮的嗓子吼了起來:“張氏,諱秀英,十九歲,擅繡蘭!”
仿佛一個信號,人群中立刻有人跟著高聲接唱。
那抱孩子的母親柔聲補充:“秀英姐的蘭花,繡得跟活的一樣!”
“對!她還說要給我未出世的娃兒繡一頂老虎帽!”
“張秀英!我們記得你!”
六十多名踏雪而來的普通人,就這麼在風雪中,你一言我一語,將一個冰冷的名字,重新拚湊成一個有血有肉的生命。
他們的聲音彙聚在一起,穿透了肆虐的風雪,連遠處街角負責巡夜的兩個警察都停下了腳步。
他們遠遠地望著那片光亮和那撼動風雪的喊聲,良久,不約而同地摘下了帽子,低下頭,像是在為那些名字,也為這些記著名字的人們,致以最深的敬意。
子時剛過,大雪未歇。
正在學堂裡整理名錄的白桃,忽然感覺腳下的地麵傳來一陣極其輕微的震動。
不是地震,那感覺更像是地底深處有什麼巨大的心臟,沉重地搏動了一下。
她臉色一變,抓起一件披風便衝入了雪中,徑直奔向城西那座被稱為“兌位”的廢棄教堂。
那扇巨大的圓形彩窗,在風雪中顯得格外詭異——周圍的牆壁屋頂都積了厚厚的雪,唯獨這扇裂開的玻璃,竟片雪不沾。
那道從中心延伸開的裂縫裡,正透出微弱而有節奏的光芒,如同人體內搏動的血管。
白桃從發間抽出一根細長的銀針,小心翼翼地探向玻璃。
針尖與裂縫中的微光甫一接觸,一股灼熱的刺痛便從指尖傳來。
銀針驟然變得滾燙,在她眼前映出了一幕瞬息即逝的幻影:一群麵目模糊的身影,手牽著手,正沉默地走向深邃的地底。
走在最前麵的那個人,背上似乎還背著一個繈褓裡的嬰兒,那身形……像極了小梅。
幻影消失,白桃心中巨震,猛地轉身想去呼喊陸九。
可她一回頭,卻愣住了。
在她來時的雪地上,不知何時,已經留下了另外兩行腳印。
一行深,一行淺,從教堂的陰影處延伸而出,不疾不徐地通向不遠處的無名亭。
那亭子孤零零地立在雪中,此刻裡麵空無一人。
白桃凝視著那兩行漸漸被新雪覆蓋的腳印,胸口翻湧的情緒最終化為一聲悠長的歎息。
她沒有去追問是誰來過,也沒有再回頭去看那扇詭異的彩窗。
她隻是緩緩走到無名亭下,將懷中那份剛剛整理好的、寫滿了名字的厚厚名單,輕輕地壓在了亭內的石凳上。
她俯下身,對著空蕩蕩的石凳,用幾不可聞的聲音低語:“今晚,輪到你們讀了。”
話音剛落,一陣旋風卷著漫天雪花猛地撲入亭內,那風雪仿佛有了生命,精準地打著旋,瞬間填滿了石凳上另外兩個空著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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