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上麵有一道清晰的右手掌紋,拇指根部,一道深刻而陳舊的刀繭印記,在灰影中格外醒目。
這印記,與她在周硯的右手拇指上見過的完全吻合。
她不動聲色地將這張紙抽了出來,與其他廢紙一道,折好收進了自己的銀針囊裡。
她沒有點破,心中卻已豁然開朗。
周硯每夜在學堂輪值,借口清掃庭院,並非真的隻是為了那份微薄的薪水。
他是在替那些心中有愧、口中有畏,卻又無法割舍思念的人,代讀那些他們自己不敢開口呼喚的名字。
那個用體溫去焐熱名單的人,就是他。
當夜,風雪再起。
白桃沒有留在醫館,而是提著一隻溫酒的小泥爐,獨自坐在了城西的碑林裡。
她在一片空地上鋪開幾卷檔案,佯作整理,泥爐裡的炭火映得她臉龐明明滅滅。
她在等。
子時一刻,寂靜的雪地裡響起輕微的“沙沙”聲。
兩行腳印,從碑林深處的陰影中延伸而出,不偏不倚,停在了那塊無字的小梅碑前。
白桃緩緩抬頭,爐火的光暈裡,陸九的身影顯得格外蕭索。
本小章還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麵精彩內容!
他立在風雪中,肩頭的積雪未曾拂去,也未曾融化,仿佛已與這雪夜融為一體。
他的手中,卻捧著一隻老舊的、機身斑駁的蠟筒錄音器。
“我本不該來,”他低聲道,聲音被風吹得有些散亂,“可是昨晚,我夢裡一直有人在喊我‘懷安’。”
話音剛落,那隻古舊的錄音器仿佛被他的話語觸動,竟“哢噠”一聲,自行啟動了。
一陣刺耳的靜電噪音後,一個斷斷續續的童聲從中傳出,稚嫩,卻帶著一絲不屬於那個年紀的平靜:“……藍眼鬼不敲門了,乖乖會自己喊娘。”
那是小梅生前留下的最後一段錄音殘片,記錄著她對死亡的懵懂預知。
白桃站起身,走到他麵前,將自己被爐火烘得溫熱的手,輕輕貼在他那隻捧著錄音器、早已凍得僵硬的手背上。
就在指尖相觸的瞬間,她藏於袖中的銀針,竟傳來一陣極其細微的顫動。
她猛然醒悟。
那夜在亭中,銀針的異動並非感應到了什麼地脈亡魂,而是感應到了周硯心中那股熾熱而壓抑的情感波動。
而此刻,這股波動來自陸九。
這股由活人極致的思念與悲慟所引發的情感,通過皮膚的接觸,竟與她銀針上淬煉的藥氣產生了共振,反向激活了這台老舊錄音器裡塵封的音頻!
“你不是來聽名字的……”她望著他,輕聲說道,聲音裡帶著一絲憐憫與了然,“你是被名字叫醒的。”
遠處,那座廢棄教堂的彩繪玻璃窗,一道裂縫中,又一次有微光閃爍起來。
那光芒一明一暗,節奏竟與陸九此刻沉重而壓抑的脈搏,驚人地同步。
風雪在這一刻仿佛靜止了。
周遭的一切聲音都消失了,隻剩下那句童聲在空曠的碑林裡反複回響。
雪下,那兩行深陷的腳印裡,一絲若有若無的暖意,正順著足跡,緩緩向著冰封的地底深處滲去。
白桃的目光從陸九悲傷的臉上移開,落在了那隻終於沉寂下去的蠟筒錄音器上。
它靜靜地躺在他的掌心,像一件普通的古董,冰冷而了無生氣。
然而,就在剛才,是它,將一段深埋的記憶變成了聲音。
不是靠電力,不是靠機括,而是靠一種……更原始、更深刻的力量。
她的指尖無意識地劃過錄音器冰涼光滑的蠟筒表麵,一種細微的、不同於蠟質的粗糙感,從指腹傳來。
那感覺,微弱得幾乎可以忽略不計。
喜歡桃花雪:1937卦變金陵請大家收藏:()桃花雪:1937卦變金陵書更新速度全網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