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那口深井之中,毫無征兆地爆發出無數個重疊在一起的聲音。
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哭聲、笑聲、低語聲、歎息聲混雜成一片混沌的聲浪,仔細聽去,竟全都是此前他們在井邊日夜誦讀過的那些族譜上的名字。
井口四周的八盞油燈,燈焰猛地向上竄起,齊刷刷地閃爍著妖異的紫芒。
周硯雙腿一軟,幾乎要跪倒在地,他望著那口仿佛通往地獄的深井,嘴唇哆嗦著喃喃自語:“不對……他們不該這麼快回來的……”
白桃卻未顯慌亂,她迅速從周硯手中接過製備好的熏香,用火折子點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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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股混雜著藥香與艾草味的濃鬱白煙升起,她將香爐置於井口上風處,任由那安神的煙氣如遊龍般盤旋著沉入井下。
說來也怪,隨著煙氣不斷滲入,井中那令人心神欲裂的嘈雜聲響竟漸漸平息,八盞油燈的紫芒也緩緩褪去,恢複了正常的橘黃色。
天亮後,陸九、白桃和心有餘悸的周硯聚在一起。
三人都意識到,絕不能再任由這口井自行“吐聲”,那無序的喚醒隻會招來混亂與瘋狂。
他們必須建立一套可以精準控製的喚醒機製。
白桃沉思一夜,設計出了一套“血引法”。
她取來八張堅韌的桑皮紙,分彆對應八卦方位,將篩選出的、已有後人誦讀過的姓名工整地書寫其上。
關鍵在於,每一張紙的紙角,都必須蘸上那位誦讀此名的後人的指尖之血,作為獨一無二的“信標”。
首次試驗,他們選擇了坤位,上麵書寫的名字是“梅氏春娥”。
這是陸九記憶中小梅的母親,也是此次誦讀名單中,由小梅的遠方侄孫反複念誦的名字。
陸九親自將那滴血蘸在紙角,然後將桑皮紙投入井中。
紙片輕飄飄地落下,在黑暗中仿佛過了許久。
當它下墜至約十三丈深處時,仿佛觸碰到了一層無形的薄膜,微微一頓。
就在這一瞬間,一個清晰、溫婉,帶著一絲戰時特有堅毅的女聲,從井底的陶甕陣列中傳了出來,回蕩在井壁之間:“我是春娥……我沒改姓。”
短短一句話,卻如重錘般敲在陸九心上。
他的眼眶驟然滾燙,這聲音,這語氣,與他記憶中小梅母親在戰時秘密聯絡站報備自己身份時一模一樣!
他瞬間明白了,這些聲音並非冰冷的記錄,也不是單純的鬼魂回響,而是憑借著生者的思念與記憶,被一絲一縷地從遺忘的深淵中“喚”回來的存在。
記得你的人越多,思念越深,你的“聲音”便越完整。
試驗大獲成功,接下來的喚醒進行得異常順利。
一個又一個名字被投入,一個又一個或清晰或模糊的聲音作為回應,仿佛一場跨越生死的點名。
直到最後一張紙。
白桃停頓了良久,沒有去拿早已備好的桑皮紙。
她沉默地撕下自己素色衣衫的一角,布料粗糙,卻被她捏得極緊。
她再次取出那根刺破過自己手指的毫針,這一次,卻不是刺向指尖,而是決然地刺入了自己的掌心。
鮮血湧出,她以血為墨,以指為筆,在那塊布料上一筆一劃,緩緩寫下了三個字——陸懷安。
她鬆開手,那塊承載著她掌心血的布片,如一隻疲憊的蝴蝶,向著深不見底的井中飄墜而去。
井底久久無聲。
周硯麵露失望,陸九也攥緊了拳,心沉到了穀底。
或許,這個名字的禁忌太深,又或者,世上已經沒有任何一個“記得”他的人了。
就在所有人都以為失敗了的刹那,井底最深處,那個一直以來毫無動靜、被無數陶甕拱衛在中央的巨大鐵匣,竟發出“哢”的一聲輕響,一道縫隙緩緩開啟。
沒有成年男子的聲音傳出,取而代之的,是一聲極輕、卻石破天驚的嬰兒啼哭。
那哭聲純粹而洪亮,帶著初生的力量,它的每一次搏動,都與白桃曾在銅鏡中看到的那團“拳握光點”的閃爍頻率,完美同步。
“噗通”一聲,陸九再也支撐不住,雙膝重重跪倒在地,這個在槍林彈雨中都未曾彎曲脊梁的鐵血老人,此刻淚落如雨,泣不成聲。
遠處,哥特式鐘樓的剪影在夜幕下肅穆挺立。
那扇曾映出過“壬午訓丙三”的彩繪玻璃窗,其上的一道微小裂縫,在此刻悄然再閃,仿佛回應了一聲遲到了整整三十年的“到”。
井口重歸死寂,仿佛剛才那一聲石破天驚的啼哭,以及那七十年不滅的幽光,都隻是這場磅礴夜雨中的一場幻夢。
然而,那枚開啟的鐵匣,卻在深不見底的黑暗中,證明著一切都已無可挽回地改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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