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藥堂後院的空氣卻仿佛凝固成了琥珀,沉重而粘稠。
白桃的動作精準而肅穆,宛如在進行一場古老的祭祀。
七味藥香,菖蒲驅邪,蒼術燥濕,鬼箭羽破血,蘇合香開竅,天竺黃清心,鴉膽子攻毒,降真香辟穢。
每一種都由她親手研磨、配比,分量精確到毫厘,遵循的是《千金方》中早已失傳的古法。
她將調好的香料小心翼翼地注入七盞形製古樸的陶燈,每一盞燈的燈芯都浸透了特製的鯨油。
隨後,她親手將這七盞燈按照八卦方位,依次置於東南方那口廢井的井口。
井口石台早已被歲月侵蝕得斑駁不堪,此刻卻成了她布下的無聲戰場。
第一盞燈,置於乾位,她取出一根細長的銀針,在點燃燈芯的瞬間,以針尾輕敲燈壁,“叮”的一聲,清越如冰珠落玉盤。
第二盞,坤位,“咚”,聲音沉悶如鼓。
第三盞,震位……一連七盞,七個截然不同的音律,仿佛在與這方天地進行著某種神秘的交談。
當第七盞位於離位的香燈燃起時,奇妙的景象發生了。
七縷顏色各異的輕煙嫋嫋升起,在井口上方交織、融合,最終彙成一層肉眼可見的淡金色薄霧。
薄霧緩緩擴散,籠罩了整個井口區域,連清冷的月光投射下來,都在霧氣的邊緣發生了詭異的扭曲,仿佛空間本身被折疊。
空氣中的草木清香被一種複雜而奇異的芬芳所取代,初聞淡雅,細嗅之下卻仿佛能勾起人心底最深沉的記憶與欲望。
白桃退後幾步,清冷的臉上沒有一絲波瀾,她對身後的周硯和陸九等人沉聲告誡:“從現在起,三日之內,任何人不得靠近井口三十步。此香名為‘七味迷魂’,無色無毒,卻能擾亂神識。聞之過久者,五感失衡,或生幻聽幻視,切記。”
眾人凜然遵命,看向那片淡金色薄霧的眼神充滿了敬畏。
夜色漸深,萬籟俱寂。
陸九已經換上了一身洗得發白的舊式巡更服,那種民國時期才有的款式,袖口和領口都磨出了毛邊。
他從白桃手中接過一個小瓷瓶,挖出一些暗黃色的藥膏,對著銅鏡仔細地塗抹在臉上。
藥膏冰涼,帶著一股淡淡的土腥味,他用指腹輕輕按壓,原本棱角分明的眉骨輪廓竟變得平緩了幾分,眼神也隨之顯得有些木訥。
鏡中的人,已經完全變成了另一個模樣——一個在“影橋”計劃檔案中記錄為“因病故去”的初級通訊員。
他提起一盞燈芯忽明忽暗的破舊燈籠,開始在東南井口三十步開外的地方來回踱步。
他的步子不大,節奏卻異常穩定,三步一停,四步一轉,看似隨意,實則暗合某種規律。
同時,他口中哼唱起一段古怪的俚曲,那曲調不成章法,既非南腔也非北調,歌詞含混不清,更像是一種單調的囈語。
這正是當年他們那個秘密行動小組內部用於緊急聯絡的暗號,隻有最核心的成員才知道後半段的應答方式。
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逝,第一夜無事發生。
直到第二夜子時,當陸九再一次哼唱到那段俚曲的末尾時,死寂的井底,忽然傳來了一陣輕微的回應。
“嗒……嗒嗒……嗒……嗒……”
那是一段斷續的拍擊聲,微弱得仿佛是井壁上石子脫落的聲音。
但陸九的心臟卻猛地一縮,這節奏,這頻率,與他哼唱的暗號後半段,嚴絲合縫!
他麵上依舊是那副呆滯的表情,腳步甚至沒有絲毫的紊亂,仿佛什麼都未曾聽見。
他繼續哼著那不成調的曲子,在原地打著轉,但他的大腦卻在飛速運轉,將那拍擊聲的每一次停頓、每一次連續,都死死地刻印在腦海裡。
與此同時,百米之外的一座臨時監聽棚內,周硯正死死地盯著麵前屏幕上跳動的綠色聲波圖譜。
他頭戴著高保真監聽耳機,眉頭緊鎖。
那段拍擊聲通過預先埋設在井底的微型拾音器被捕捉,清晰地呈現在他眼前。
但他很快發現了不對勁的地方。
“波形有延遲和衰減,這不是直達聲!”周硯低聲自語,手指在鍵盤上飛快敲擊,調出另一組備用拾音器的數據進行比對分析。
幾分鐘後,他猛地摘下耳機,臉上露出恍然之色。
他抓起筆,在一張軍用地圖上迅速畫下一個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