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發現了一個奇異的現象:許多前來窺探的“觀眾”,在不自覺中,竟開始模仿台上藝人的手勢。
有人眉頭緊鎖,手指微微蜷曲,做出一個不完整的“乾”拳;有人則下意識地將手垂下,掌心向地。
其中,被模仿得最頻繁、最普遍的,是一個代表“艮”的手形——五指並攏,手背朝上,如同一座靜止的山。
看到記錄上越來越多的“艮”字手形,白桃眼中精光一閃。
她取出一個巴掌大小、形製古樸的羅盤,此乃藥王宗秘傳之物,名為“地脈羅盤”,據說能感應天地間異常的氣場流動。
她將羅盤托在掌心,隻見那枚原本靜止的磁針,突然開始劇烈地晃動、旋轉,仿佛被一股無形的力量瘋狂拉扯。
最終,盤針猛地一震,死死地指向了東北方向的某處民居。
“找到了。”白桃輕聲說。
那裡,就是敵人“辭化小組”的中樞所在。
周硯接到命令,立刻帶隊出發。
行動如雷霆般迅猛,然而過程卻出奇地順利。
他們衝入那座看似普通的二層民居,沒有遇到任何抵抗。
屋內的景象詭異至極,這裡不像是據點,更像是一個扭曲的文字工廠。
房間裡擺滿了老式打字機和盤式錄音設備,牆壁上則掛滿了各種“標準語辭表”,上麵用朱筆標注著無數符號與注解。
但所有的機器都已損壞,空氣中彌漫著一股電線燒焦的臭氧味。
七八個操作員橫七豎八地倒在地上,雙目圓睜,口吐白沫,身體還在輕微地抽搐。
他們沒有外傷,卻像是被抽走了靈魂。
每個人手中,都死死攥著一頁從打字機上扯下的紙,上麵的字跡因主人的用力而變得模糊,但內容卻清晰可辨:“若‘止’可動,則一切皆假。”
一名隨行的藥師檢查後,低聲對周硯道:“是強行輸入某種與係統底層邏輯相悖的‘否定義符’,導致係統過載崩潰,他們的腦部也因瞬間遭受了無法承受的高頻思維震蕩而陷入休克。”
周硯冷哼一聲。
這些人畢生致力於將玄妙的卦象轉化為絕對精準、不容置疑的“標準語辭”,構建了一個封閉而完美的邏輯牢籠。
而白桃的“啞台”,讓代表“艮”止)的靜態概念,通過一個活生生的人“動”了起來。
這個簡單直觀的視覺衝擊,對於他們那僵化的思維係統而言,無異於一個無法解開的死循環,一個足以讓整個大廈崩塌的悖論。
他在屋內的保險櫃中,找到了一枚尚未啟用的黃銅印章,印鈕是隻猙獰的螭虎,印麵刻著四個篆字:“丙八·統辭”。
“他們終於,把自己給繞死了。”周硯拿起那枚冰冷的銅印,語氣中沒有半分同情。
三日後的清晨,天色微明,一場夜雨剛剛停歇。
白桃獨自一人,再次回到了忠烈戲園。
戲台上一片狼藉,昨夜布置的祭壇已被風雨打得七零八落。
那些混雜著八方泥土的土堆被衝刷得不成樣子,八隻倒扣的粗瓷碗也翻倒在地,積滿了渾濁的雨水。
然而,就在這片破敗之中,卻有一處景象讓她停住了腳步。
在那歪斜八卦陣的正中央,那支原本倒插在碗底的素香,不知何時被風吹落,斜斜地倚在一塊碎瓦上。
碗倒了,土散了,但它,竟然還在燃燒。
一縷青白色的火苗,在濕潤的晨風中靜靜地跳動著,沒有一絲煙氣,仿佛不是凡間的火焰。
雨水打濕了香身,卻未能將它澆滅。
白桃緩緩走過去,在那支奇異的素香前蹲下身。
她凝視著那朵幽靜的、不合常理的火苗,沉默了許久。
遠處巷口,一個熟悉的身影靜靜佇立,是陸九。
他手中的巡更鈴已經不見,取而代之的,是一截不知從哪兒折來的枯枝。
他沒有走近,隻是遠遠地朝著她的背影,輕輕點了點頭,隨後便轉身,走入了尚未散儘的晨霧之中。
而在遙遠的城南,一間終年不見天日的暗室裡,那台被梅氏春娥視若性命的老舊收音機,在沉寂了數日之後,機身上的指示燈突然再次亮起。
一陣刺耳的電流雜音過後,一個斷斷續續、仿佛從極深遠之處傳來的女聲,在房間裡響起。
那聲音,竟是梅氏春娥真實的原聲錄音,帶著一絲疲憊與沙啞:
“兒啊……記得……回家吃飯。”
話音剛落,收音機“哢”的一聲,自行熄滅,指示燈也徹底暗了下去,室內重歸死寂。
戲園裡,白桃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捏住那支仍在燃燒的素香。
香身冰涼濕潤,唯有頂端的火苗,傳來一種奇異的、並不灼人的溫熱。
她緩緩將香扶正,插回旁邊一隻傾倒的碗心泥土中。
青白色的火苗,在晨光中,顯得愈發詭異而聖潔。
她看著它,仿佛在看一個來自另一個世界的信物,一個必須被妥善保管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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