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聲音溫潤平和,一如她平日為弟子講學時的語調,卻像一根淬毒的冰錐,刺向陸九的心臟。
狹窄的通道裡,殺機一觸即發,而身後那未知的“光聲合儀”,仿佛一頭即將蘇醒的巨獸,正發出沉悶的預兆。
倒計時般的滴答聲,從石門後幽幽傳來,精準地敲擊在每個人的神經上。
陸九的身體無聲地向後滑動,像一滴融入陰影的水,退至側廊的一處凹陷中。
他沒有去看那兩個一模一樣的白桃,而是垂下眼簾,舌尖頂向上顎,牙槽深處一枚早已備好的微型蠟丸被頂出,隨即被他不動聲色地含化。
一股極苦的涼意瞬間從舌根炸開,沿著經脈直衝百會穴,強行壓下了他心頭翻湧的驚駭與怒火。
這是中統特製的“冷心丹”,能暫時剝離情緒對判斷的乾擾,讓他回歸最純粹的觀察者狀態。
他重新抬眼,目光如冰冷的探針,緊盯住兩個白桃眼神交彙的方式。
他太熟悉白桃了,每一次進入危險環境,她的目光總是先如水銀瀉地般掃過四周,評估所有潛在的威脅與退路,最後才會將焦點定格在目標身上。
而眼前這個贗品,她的眼神卻像舞台上的演員,直勾勾地鎖定在真白桃臉上,帶著一種被精心排練過的、不容置疑的對峙感,缺乏了那種源於本能的警惕。
陸九的手指在袖中輕輕一撚,一枚冰涼的銅錢滑入指縫。
他手腕微抖,銅錢無聲地彈出,劃過一道隱蔽的弧線,精準地落入了牆壁上方一處通風管道的柵格內。
“叮”的一聲脆響,在死寂的通道中異常清晰。
幾乎在聲音響起的瞬間,真正的白桃左肩微沉,頭顱以一個極小的角度偏向聲源方向,眼神銳利如鷹。
這是浸入骨髓的應激反應。
而那個贗品,卻如一尊完美的蠟像,紋絲未動,甚至連眼皮都沒有顫動一下。
她的注意力被牢牢鎖死在“扮演白桃”這個核心指令上,任何劇本之外的突發狀況,都無法穿透她被程序固化的行為模式。
勝負已分。
真白桃向前踏出一步,步履平穩,仿佛隻是在自家庭院散步。
她從腰間那個繡著繁複紋路的藥囊中,取出一隻小巧的白瓷碟,碟中盛著一汪晶瑩剔透的蜂蜜,在昏暗的燈光下泛著琥珀色的光澤。
她將碟子輕輕放在兩人之間的地麵上。
“既自稱承願者,當知藥王宗祖訓第三條。”她的聲音清冷而平緩,“‘遇惑不解,嘗蜜以醒。’”
這是藥王宗內部一個極少為外人所知的試心儀式,用以在弟子心神迷亂時,通過蜂蜜的甘甜與舌尖的感應,喚醒其對本心的覺知。
對麵的“白桃”片刻後,她似乎找到了對應的程式,臉上浮現出與白桃如出一轍的了然之色,緩緩俯身,伸出白皙的手指,欲沾取碟中的蜂蜜。
就在她指尖即將觸及蜜液的刹那,白桃動了。
她的手快如閃電,猛地扣住對方的手腕,五指如鐵鉗般鎖死其脈門。
不等對方反應,白桃另一隻手已滑過她的臉頰,食指與中指精準地探入其口中,指尖如靈蛇般一掠,在她舌根處觸到了一絲冰冷堅硬的金屬異感。
找到了!
白桃眼中寒光一閃,一根細如牛毛的“九還針”已從指間彈出,精準地刺破了贗品舌下的靜脈。
一滴暗紅的血珠滾落,滴入那碟蜂蜜之中,並未與之融合,反而像一粒墨珠滴入清水,邊緣泛起一圈詭異的淡藍色光暈。
“真蜜遇血則融,假蜜遇血則散。但你的血,連真蜜都汙了。”白桃冷冷地盯著她,聲音裡不帶一絲情感,“他們給你植入了‘言引芯’,通過它控製你的聲帶,甚至用電流重塑了你的味覺神經。你嘗到的不是蜂蜜的甜,而是指令的編碼。”
她猛地鬆開手,轉身對側廊暗處的陸九說道,聲音決絕而冰冷:“殺了她。她腦子裡有我不知道的秘密,如果她開口,會比一百個贗品更可怕。”
陸九沒有絲毫猶豫,身影一閃而出。
他並未拔槍,而是用一條浸過水的麻繩,從後方迅疾無比地勒住了贗品的脖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