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桃的指尖輕輕拂過那陌生的符號,那是一個由三條斷續曲線構成的圖案,形似風中飄搖的柳絮,又如水麵蕩開的漣漪。
它沒有梅花印那般規整,卻帶著一種野生的、流動的韌勁。
她的神色非但沒有凝重,反而掠過一絲微不可查的讚許。
然而,這份異樣很快被一封加急密報帶來的寒意所覆蓋。
就在白桃研究符號的同時,一個負責外聯的弟子麵色慘白地闖了進來,聲音都在發抖:“桃姐,出事了!湖南、山東、河南三地,我們有記錄的幾個主要聯絡醫館,昨夜同時遭了縱火!”
周硯大驚失色,搶步上前:“傷亡如何?負責人呢?”
“火勢極大,幾乎都燒成了白地……湖南的錢掌櫃全家失蹤,山東的劉醫師被偽警察抓走,說是‘自首認罪’,承認自己是‘蠱惑人心的亂黨’,河南的孫先生……”弟子哽咽著說不下去。
一瞬間,宗祠內的空氣仿佛凝固成了冰。
敵人的手段竟如此酷烈,不再是暗中挑撥,而是直接的肉體消滅。
這是“激憤墨”失效後,惱羞成怒的致命反撲。
周硯的拳頭攥得發白,他轉向白桃,急切地道:“桃姐,我們必須立刻加強防衛!把所有聯絡點都轉入更深的地下,白公館也要增派人手,他們這是要定點清除,把我們連根拔起!”
出乎所有人的意料,白桃搖了搖頭。
她緩緩站起身,走到庭院中,目光落在牆角一叢無人打理、卻開得異常繁茂的野生金銀花上。
時值寒冬,那藤蔓雖已枯黃,卻仍頑強地攀附著牆石。
“周硯,你看它長得最好的地方,”她的聲音平靜得可怕,“是不是從來沒人管,也從沒人特意澆水施肥的角落?”
周硯一愣,不明其意。
白桃回過身,眼中閃爍著一種近乎瘋狂的清明:“敵人以為我們在建一座塔,所以他們拚命地抽掉磚石,想讓塔倒塌。但他們錯了。從今天起,我們不建塔了,我們要做一場風,一陣雨,一片藤。”
她隨即下達了一連串讓所有人瞠目結舌的命令。
“第一,立刻撤去宗祠外圍所有明暗哨,藥堂夜間進出通道全部開放,不設盤查。”
“第二,傳令所有‘無名編纂團’的成員,即刻起,停止一切形式的定期彙報。聯絡方式改為隨意見聞、隨機傳遞。”
“第三,所有稿件,無論是辯錄還是心得,寄出前必須經至少三位不同的執筆者手抄,字跡越雜越好,落款越模糊越好。書是無主之物,思想也是。”
周硯聽得心驚肉跳:“桃姐,這……這不是敞開大門讓敵人進來嗎?不設防,不聯絡,我們豈不成了一盤散沙?”
“沙子是抓不住的,周硯。”白桃一字一句道,“他們要定點清除,我們就讓他們找不到‘點’。他們想斬斷我們的根,我們就讓根須長滿整片土地。這叫‘放任傳播’。沒人管的角落,才最亮。”
與此同時,津浦線上,一列南下的悶罐貨車裡,一個渾身汙垢、蜷縮在角落的乞丐緩緩睜開了眼。
他就是易容後的陸九。
接連失聯的節點,讓他嗅到了血腥味。
他此行的目的,正是排查這些沉寂的“根須”。
數日後,徐州郊外,一座四麵漏風的廢棄土地廟。
陸九撥開蛛網,在神像底座的灰燼中,發現半頁燒焦的講義。
紙張邊緣已被燎得焦黑卷曲,但中心幾行字跡卻依稀可辨,正是那首《安神謠》的原始唱詞。
陸九從懷中摸出一個小瓷瓶,倒出幾滴澄清的藥汁,小心翼翼地塗抹在講義的炭化邊緣。
這是“回魂水”,能與某些特定草木灰燼發生反應,短暫顯現出被高溫破壞前的印痕。
月光下,奇跡發生了。
焦黑的炭跡上,緩緩浮現出一行被刻意用指甲劃出的小字:“傳給下一個不怕改名的人。”
陸九心頭一震。
這句話如同一道閃電,照亮了白桃“無主之書”策略的精髓。
傳承的不是名字,不是身份,而是那份不滅的精神。
循著線索,他追蹤至附近一戶農家。
院牆斑駁,屋舍簡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