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複錄像帶時，我看到了張教授死亡的真相。
＞畫麵裡，他跪在青銅麵具前狂熱念誦，卻突然驚恐地指向空無一物的牆壁。
＞“影子……它在動……”他嘶吼著，眼球瞬間爆裂。
＞當晚我的影子在牆上坐起，脖頸處出現墨綠鏽斑。
＞心理醫生催眠時，我脫口而出不屬於自己的語言。
＞“它們需要眼睛，”我聽見自己說，“才能找到回來的路。”
錄像帶修複工作室裡彌漫著舊塑料和電子元件過熱混合的古怪氣味，像某種陳腐的甜膩裡摻進了燒焦的蟲翅。
空氣凝滯，隻有機器低沉的嗡鳴和硬盤讀取數據時細碎的“哢噠”聲在密閉的空間裡爬行。林宴蜷在寬大的電腦椅裡，幾乎要被椅背吞沒。屏幕冷白的光打在她臉上，映出眼底一片濃重的青黑和一種近乎僵硬的專注。
屏幕上，跳動的進度條像一條垂死的蛞蝓，緩慢地爬向終點：99。
三個月了。從那個地獄般的裂穀深處爬出來，帶著一身刮擦的傷口、噩夢、以及背包角落裡那塊冰冷刺骨的青銅碎片，已經過去了三個月。
她像個遊魂，租了這間偏僻的工作室，用那點“有點存款”的積蓄，一頭紮進修複那些從古墓裡帶出來的影像。那是她僅存的錨點，證明王哲存在過，證明張教授和老吳不是她臆想中的幻影，證明那深埋地底的恐怖並非一場高燒時的譫妄。
“滴——”
一聲清脆的提示音。進度條終於爬滿。
林宴的指尖冰涼，微微顫抖著，懸在鼠標上方幾毫米處，遲遲按不下去。每一次播放，都是把結痂的傷口重新撕開。硬盤裡那些模糊、晃動、布滿雪花的片段，是她從地獄帶回的殘響，記錄著老吳被活活嚇死前扭曲的臉，記錄著王哲最後看向她時那混雜著恐懼與難以置信的眼神……也記錄著張教授。
她深吸一口氣，那帶著電子焦糊味的空氣嗆得她喉嚨發癢。食指落下，點擊播放。
畫麵猛地跳動，穩定下來。是那個放著青銅麵具的主墓室，光線昏暗，隻有他們攜帶的手電筒光束在晃動，攪動著濃重的灰塵。鏡頭顯然是林宴當時掛在胸前的gopro視角。
畫麵晃動劇烈，伴隨著她粗重壓抑的喘息聲。前方，張教授的背影佝僂著，像一截被風乾的枯枝，正朝著角落那個半埋在塵土裡的猙獰麵具緩緩靠近。他完全無視了身後王哲焦急的呼喊：“教授！彆過去！危險！”
林宴的心臟像是被一隻冰冷的手攥緊了。她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麼。她看過無數遍那些模糊的片段，看過張教授觸電般倒下，身體瞬間焦黑乾癟的可怖景象。但修複後的畫麵，清晰得令人窒息。
張教授在麵具前跪了下來。動作虔誠得近乎詭異。他伸出枯瘦、沾滿泥汙的手，沒有直接觸碰麵具冰冷的邊緣，而是在麵具前方虛空中，極其緩慢地描摹著某種複雜的軌跡。
他的嘴唇無聲地快速翕動，喉結上下滾動，像是在進行一場無聲而狂熱的祈禱。鏡頭拉近，林宴甚至能看到他鏡片後那雙眼睛——瞳孔放大到極致，裡麵燃燒著一種純粹的、非人的狂熱光芒，像是兩簇幽綠的鬼火。那不是地質學家發現遺跡的興奮，那是一種獻祭者麵對神隻的迷醉。
他在念誦著什麼。無聲，卻仿佛有實質的音節透過屏幕，狠狠鑿在林宴的鼓膜上。那些拗口、冰冷、帶著金屬摩擦質感的音節碎片，如同無數細小的冰針，刺入她的腦海深處。
“滋……鑰……匙……”
“滋……開……啟……”
“滋……歸……於……影……”
林宴猛地捂住耳朵，身體在椅子上蜷縮得更緊。牙齒死死咬住下唇，嘗到一絲腥甜。這聲音……這感覺……和那個占據了她身體的“她”，如出一轍！張教授，他早就被蠱惑了！他根本不是什麼受害者，他是自願的祭品！是引路的鬼！
就在這令人毛骨悚然的無聲祈禱進行到頂點時，異變陡生。
張教授描摹虛空的手指猛地僵住！他喉嚨裡發出一聲短促、如同被扼住脖子的“嗬嗬”聲。他那張因為狂熱而扭曲的臉龐，瞬間被一種極致的、無法形容的驚駭所取代！仿佛看到了世間最恐怖的景象！
他的頭，極其僵硬地，一點一點地……轉向左側的墓室牆壁。
鏡頭也隨之猛地甩了過去。
牆壁。空蕩蕩的牆壁。
覆蓋著厚厚的灰塵和蛛網。隻有手電光束掃過時，映出他們幾人晃動、扭曲的巨大影子。張教授自己的影子，如同一個沉默的黑色剪影，正投射在那麵牆上。
“影……子……”張教授的聲音終於衝破了喉嚨的阻滯，乾澀、嘶啞、帶著瀕死的顫抖，每一個音節都像用砂紙在磨礪生鏽的鐵皮，“……它……在動……”
林宴的呼吸停滯了。屏幕的光刺得她眼睛生疼。牆壁！空無一物！隻有影子！張教授的影子！
緊接著，畫麵劇烈地晃動、旋轉！是林宴當時被這突如其來的一幕驚得後退踉蹌。但鏡頭還是死死捕捉到了張教授最後的瞬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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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猛地抬起手，食指如同僵直的枯枝，筆直地戳向牆壁上……他自己的影子！他的嘴巴大張著，似乎想發出更大的嘶吼，卻隻噴濺出一口血沫！
然後——
噗！噗！
兩聲極其輕微、卻又無比清晰的、如同熟透漿果被捏爆的聲音，透過高保真的修複音頻，清晰地傳入林宴耳中。
畫麵裡，張教授那雙因極度驚駭而圓睜的眼睛，鏡片後的瞳孔深處，猛地爆開兩團濃稠的、暗紅色的血霧！血汙瞬間糊滿了鏡片，順著他的臉頰蜿蜒流下，如同兩條猩紅的小蛇！
他大張的嘴巴凝固在那個無聲嘶吼的姿態上，整個身體如同被抽掉了所有骨頭，軟軟地、帶著一種褻瀆生命的速度，向前撲倒，重重砸在布滿灰塵的地麵上，揚起一片灰霧。抽搐了兩下，再也不動了。
他的臉，正好側對著鏡頭方向。碎裂的鏡片後麵，是兩團被血汙填滿的、空洞洞的眼窩。
“呃……”
林宴猛地從椅子上彈起來，帶倒了椅子，發出一聲巨響。她踉蹌著撲到角落的垃圾桶邊，胃裡翻江倒海，劇烈的乾嘔撕扯著她的喉嚨，卻什麼也吐不出來，隻有酸苦的膽汁灼燒著食道。冷汗瞬間浸透了她的後背，冰冷粘膩。她靠著冰冷的牆壁滑坐在地，蜷縮起來，雙手死死抱住自己，牙齒不受控製地咯咯作響。
空牆……影子……爆裂的眼球……
張教授最後指向的，是他自己的影子！而毀滅他的“東西”，就來自那影子內部？或者……影子本身？
一股寒意，比工作室的空調冷風更刺骨百倍，順著脊椎瘋狂上竄。她想起了自己公寓裡，那個在月光下緩緩坐起的影子。脖頸處那塊墨綠色的鏽斑……
接下來的幾天，林宴如同生活在一層冰冷的玻璃罩裡。外界的聲音變得遙遠而模糊，食物的味道寡淡如同嚼蠟。睡眠成了最恐怖的折磨。
隻要一閉上眼，就是張教授爆裂的眼窩，是王哲消失前凝固的瘋狂眼神，是老吳蜷縮著指向空牆的慘狀。還有，那麵空牆上，自己扭曲的影子，脖頸處那塊墨綠色的鏽斑，仿佛在黑暗中無聲地蠕動、擴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