莉娜的自我犧牲,如同一塊熾熱的隕石投入冰海,瞬間在“肅清者”艦隊嚴整的陣型中激起了劇烈的、短暫的混亂。
那艘被她捕獲並精心偽裝信號的登陸艇,在義無反顧地靠近艦隊防禦邊緣時,立刻被數十道高精度的掃描光束交叉鎖定。幾乎在被鎖定的瞬間,莉娜毫不猶豫地執行了她的最終計劃。小型工作艇上所有的通訊和電子戰單元被強製過載運行,一股強大的、覆蓋了多個常用軍事頻段的乾擾波紋,如同無形的風暴,猛地擴散開來!
“報告!c區近防網絡出現強烈乾擾!”
“短程通訊受阻!傳感器回波出現大量虛假信號!”
“偵測到未授權數據流嘗試接入‘利刃’號護衛艦火控係統!”
聯邦艦隊的通訊頻道內,一時間充斥著各種混亂的報告。莉娜釋放的乾擾不僅成功地製造了短暫的“致盲”效果,她甚至憑借著自己對聯邦係統架構的深入了解,冒險向一艘靠近的“利刃”級護衛艦的彈藥庫自動化管理單元,發送了一連串經過偽裝的、誘導其進行安全自檢並短暫鎖死的指令。指令雖然未能成功引發殉爆,卻成功導致了該護衛艦部分近防炮塔的暫時離線,並在其內部引發了小範圍的係統警報和混亂。
這精心策劃的、以生命為代價的電子戰欺騙,為“希望之芽”號贏得了至關重要的、長達四分三十七秒的喘息之機。
當端坐於“裁決者”號旗艦艦橋、麵色鐵青的卡特上將,通過更高權限的後台數據流識破這拙劣卻有效)的拖延伎倆時,他眼中燃燒的怒火幾乎要噴薄而出。“廢物!連一隻擾人的飛蛾都處理不好!”他低沉的聲音如同寒冬的罡風,讓整個旗艦艦橋的溫度都仿佛下降了幾度,“立刻清除乾擾源!重新鎖定主要目標!我要那艘該死的方舟,立刻化為宇宙塵埃!”
命令被毫不留情地執行。那艘承載著莉娜最後意誌的登陸艇和工作艇,在數道副炮的交叉射擊下,瞬間被高能粒子流徹底汽化,連一塊稍大點的碎片都未曾留下。
然而,就是這寶貴的四分多鐘,“希望之芽”號已經將尚能運轉的推進器功率推至理論極限,甚至不惜以損傷引擎壽命為代價,獲得了驚人的初始加速度。它如同一條受驚的、傷痕累累的巨鯨,拖著殘破的身軀和搖曳的能量護盾,一頭紮進了附近那片被稱為“碎骨墳場”的、極度密集且混亂的小行星帶深處。
這片小行星帶,成為了他們絕望中唯一的臨時庇護所。無數大小不一、形狀各異的岩石和冰塊,以混亂的軌道和速度運行著,構成了一片天然的、動態的迷宮。巨大的岩體有效地阻礙了聯邦大型戰艦的直接追擊路線和主炮的直線瞄準,而密集的、不斷移動的障礙物,也使得遠程導彈的製導效率和能量武器的穿透力大打折扣。
“希望之芽”號此刻將自身的靈活性發揮到了極致。艾文長老憑借其深厚的學識和對星艦操控的精妙理解,操控著這艘龐大的方舟,在嶙峋的巨石和危險的冰晶漩渦間進行著驚險萬分的穿梭。每一次急轉,每一次從兩塊即將碰撞的巨岩縫隙中堪堪擠過,都引得艦橋內響起一片壓抑的驚呼和金屬結構承受極限應力時發出的、令人牙酸的呻吟。
“左舷三十度!規避那塊旋轉的富金屬小行星!”
“注意後方!有導彈被誘導撞上了冰晶群!”
“護盾能量集中至艦艏!我們要穿過那片碎石雨了!”
澹台鳳舞的聲音冷靜而迅捷,一條條指令發出,與艾文長老的操控完美配合。她的額頭上布滿了細密的汗珠,眼神銳利如鷹,緊緊盯著傳感器屏幕上不斷刷新、密密麻麻的障礙物數據和身後若隱若現的追擊信號。她的神經如同無數根繃緊到極限的高分子纖維,任何一次微小的失誤,都可能導致船毀人亡的結局。
然而,這種依靠複雜環境獲得的喘息,是暫時的,也是極其被動和脆弱的。
“肅清者”艦隊並未因目標躲入小行星帶而放棄。三艘如同移動鋼鐵山脈般的“戰神”級戰列巡洋艦,如同三位冷酷的遠古泰坦,緩緩調整姿態,懸浮在了小行星帶的主要出入口外圍。它們那堪比小型城市的艦體無法深入這片複雜區域,但其艦艏和側舷那如同巨獸瞳孔般的重型激光炮陣列和磁軌炮平台,依舊散發著令人心悸的能量波動,牢牢鎖定著“希望之芽”號可能出現的任何方向。
更令人窒息的是,如同蜂巢被驚擾,數以百計的聯邦小型攻擊艇——“黃蜂”級突擊艇和“獵犬”級追蹤器——以及數量更多的、靈活的單人雙人作戰機甲,如同致命的金屬蜂群,從母艦的投放艙口中蜂擁而出,發出嗡嗡的引擎轟鳴,一頭紮進了小行星帶。
這些小型單位,才是真正的威脅。它們體型小巧,機動性極高,能夠輕鬆穿越大型艦隻無法通行的狹窄縫隙,裝備的輕型激光炮和導彈雖然無法一擊致命,但持續性的騷擾和精準的定位,足以讓“希望之芽”號疲於奔命。它們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食人魚,開始了拉網式的、細致而殘酷的搜索,不斷地壓縮著獵物的生存空間,將安全區域一點點蠶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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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希望之芽”號內部,氣氛壓抑到了極點,空氣仿佛都凝固了,充滿了金屬摩擦的焦糊味、能量過載的臭氧味,以及……濃得化不開的絕望。
引擎過載的刺耳警報如同背景噪音般持續不斷,艦體結構損傷的報告在控製台屏幕上瘋狂滾動,紅色的警告標識幾乎覆蓋了所有的係統狀態圖。能量儲備再次亮起了紅燈,維持基本航行、護盾和生命支持係統已經捉襟見肘,更彆提進行高強度的機動或啟動任何耗能巨大的係統比如可能存在的隱藏武器)。
在臨時劃出的安置區內,那些剛剛從“自由之風”號上接納過來的幸存者們——大約幾十人,包括那名臉上帶疤的船長、幾名傷痕累累的船員,以及更多的、麵黃肌瘦、眼神惶恐的平民——蜷縮在角落,緊緊依偎在一起。他們剛剛逃離了聯邦登陸艇的抓捕,以為獲得了生機,轉眼間卻又陷入了比之前更加凶險萬分的絕境。孩子們壓抑的哭泣聲、大人們沉重的喘息和祈禱聲,交織成一曲絕望的交響。
艾文長老和幾位核心學者,幾乎將全部精力都投入到了維持方舟基本運轉上,他們穿梭在核心動力區和結構支撐點之間,利用一切可能的手段進行應急修複,試圖讓這艘古老的船隻再多支撐一會兒,哪怕隻是一分鐘。
澹台鳳舞緊盯著傳感器屏幕上那些如同鬼火般不斷逼近、數量越來越多的敵方小型單位信號,大腦如同超頻運行的處理器,瘋狂計算著每一條可能的逃生路徑,評估著每一個規避動作的風險。她能感覺到自己的心臟在胸腔裡沉重而快速地跳動,每一次敵方炮火擦過護盾引起的震動,都讓她的心隨之揪緊。
聯邦艦隊的威壓,並非僅僅來自於那三艘巨艦的龐大體型和毀滅性武器,更來自於這種無處不在、步步緊逼的窒息感。那是一種體係化的、絕對實力的碾壓,如同無形的巨山,籠罩著這片冰冷的星域,也沉重地壓在每一個人的心頭,讓他們清晰地認識到自己的渺小和脆弱。他們就像被困在正在不斷縮小的金屬籠子裡的獵物,雖然仍在拚命掙紮,但籠外的獵人已經布下了天羅地網,冰冷的槍口從四麵八方對準了他們,耐心地等待著給予致命一擊的時刻。
“這樣下去不是辦法……”一名年輕的守護者,看著主屏幕上代表敵方單位的紅色光點如同瘟疫般蔓延,幾乎要覆蓋整個掃描區域,聲音中充滿了無力與絕望,“我們的能量最多還能支撐這種強度的機動二十分鐘……結構完整性也快到極限了……我們……我們撐不了多久的……”
他的話,道出了艦橋內大多數人心中的想法。一種名為“末日”的陰霾,悄然彌漫開來。
澹台鳳舞緊咬著下唇,她沒有回頭,也沒有斥責這份絕望。因為她知道,這是冰冷的事實。實力的絕對差距,不是依靠技巧、意誌甚至犧牲就能完全彌補的。他們需要奇跡,一個能夠打破這鐵壁合圍的、不可思議的變數。或者……一個能夠創造奇跡的人。
她的目光,再次不由自主地、帶著一絲她自己都未曾察覺的深切期盼,投向了醫療艙內那個依舊沉睡的身影——陳遠。
他現在,是他們最大的變數,也是最後的、渺茫的希望。那源自“星耀之泉”的力量,那能夠與古老星艦共鳴的能力,是唯一可能扭轉這絕對劣勢的鑰匙。如果他不能及時醒來,並且恢複足夠的力量,那麼他們的結局,似乎已經注定——不是在下一輪炮火中被擊碎,就是在能量耗儘後,成為漂浮在這片“碎骨墳場”中的又一塊冰冷殘骸。
就在這時,一直如同雕像般靜止不動的陳遠,身體忽然劇烈地顫抖了一下!他的手指猛地蜷縮,指甲甚至因為用力而微微發白。他的眉頭緊緊皺起,額頭上青筋隱現,仿佛在意識的最深處,正經曆著某種極其痛苦而激烈的掙紮。更引人注目的是,他周身那一直微弱流轉的、屬於星耀之泉的藍色光暈,此刻開始如同接觸不良的燈管般,不穩定地、劇烈地波動起來,時而明亮,時而黯淡,仿佛他體內的力量正在與某種無形的束縛進行著殊死搏鬥。
他似乎……感知到了外界的絕境,正在拚命地想要掙脫黑暗的束縛,快要醒了!
一股混雜著希望與擔憂的複雜情緒,瞬間攫住了澹台鳳舞的心臟。醒來,意味著可能帶來轉機;但醒來後,麵對如此令人絕望的境地,麵對幾乎無法抗衡的強敵,以他此刻可能尚未恢複的狀態,又能做什麼?他是否要被迫提前麵對這遠超負荷的殘酷現實?
聯邦艦隊的威壓,不僅逼迫著“希望之芽”號在物理空間上走到了懸崖邊緣,也同樣逼迫著那位沉睡的守護者,必須提前結束他的複蘇,去麵對這冰冷而殘酷的星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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