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卻在這個時候,周禮的聲音再次響起。
“欠債還錢,當然天經地義。不過我這兩天也打聽了一下,大虞律法,民間借貸,月利不可超過三成,更不可以利為本加息。你們家平時借糧給鄉親們,九出十三歸也便罷了,你現在倒好,一兩銀子三個月不到就翻成了十二兩,真當我是傻子不成?”
“哈哈,你跟老子講律法?小兔崽子,你算哪根蔥!在這昌黎縣,我們銀鉤賭坊的規矩就是最大的律法!”
杜勇囂張慣了,這話私底下說說也就罷了,怎麼敢當眾說出來?
頓時便被周禮抓住了痛腳,當即道:“原來銀鉤賭坊的規矩,要大過國法,既是如此,我們便去縣衙請縣令評斷。隻要他老人家點頭認了,我砸鍋賣鐵也還你這十二兩!”
他們這賭坊高利貸,都是見不得光的灰色產業,那些平民百姓敵不過銀鉤賭坊的勢力,隻能捏鼻子認了。
可要真是擺到桌麵上來,那還真不行。
這時候,周禮又看了一眼圍觀的村民,大聲道:“諸位鄉親,你們也都在村長家借過錢糧,這九出十三歸本就苛刻,咱們咬咬牙還能忍。可若是以後杜勇當家,也這般對你們,這錢糧誰能還得起啊?”
眾人本是抱著看熱鬨的想法,可一聽這事兒關係到了自己,一個個也都來勁了。
這年頭,都是窮苦老百姓,遇到個天災人禍誰能保證不去村長家借錢借糧?
以前是沒有人挑頭,大家都墨守成規認了這些規矩,可這些年來,多少人被迫賣了自己的田地,成了杜家的佃農,活不下去逃荒的也大有人在。
反倒是杜家錢糧越來越多,土地越來越廣。
周禮這一句話,算是挑起了他們心中多年的不滿,於是一個個都開口幫腔起來,都覺得這利息太離譜了。
杜勇哪裡想到,原本大字不識一個的周二,如今居然還能扯起律法來了,三言兩語更是煽動了不少人,繼續這樣下去可不行。
當即眼神一冷,怒聲道:“老子好聲好氣跟你說,你在這裡給我扯這些。兄弟們,動手!”
說著,那幾個賭坊打手便是摩拳擦掌,打算用強。
“俺看誰敢!”
朱大壯陡然發出一聲怒吼,竟是直接雙手發力,將旁邊的石磨碾子抱了起來,整個人就像是一頭憤怒的蠻牛,駭得眾人齊齊往後一退。
周禮也是有些驚訝。
沒想到這家夥平時不聲不響,力氣居然這麼大!
還是個天生的大力士啊。
這一石磨要是砸下去,不死也要重傷。
幾乎同時,一道箭矢破空的聲音響起,幾乎擦著杜勇的腦門飛過,咄的一聲,箭頭紮入房梁橫柱。
“誰?”
杜勇嚇得臉色發白,跳起來躲到幾個打手後麵,這才看清楚出手之人。
隻見張駝子站在不遠處的草垛上,再次挽弓搭箭,也不多說什麼廢話,直接瞄準了他。
周禮昨天剛剛救了他的命,張駝子回家休養了一下,接好弓弦,今日一大早就準備來找周禮。
他知道,那野狼受了傷,周禮多半要去追的。
自己雖然受了些傷,但多少還有些經驗,於是跟自家婆娘商量著,打算來幫忙,也算報答一二。
結果沒想到,剛到門口正好遇到這一幕,那還有什麼好說的,直接挽弓一箭就射了出去。
“沒想到張叔也是個性情中人。”
周禮微微點頭,張駝子的到來的確是出乎他的預料。
這下好了,根本不用他出手,張駝子和朱大壯就已經完全震懾住了杜勇和他帶來的幾個打手。
當然。
周禮也不想真的鬨出亂子,他自己無所謂,也要替身邊人考慮下。
於是主動出麵,製止了衝上去的朱大壯。
隨後轉身,目光冷厲地盯著杜勇道:“你也看到了,想要用強,在我這是行不通的。以前我借的錢,該怎麼還就怎麼還,你也彆想再打我家人的主意。按照欠條約定,還有三天才到時間,三天後我會去縣城,到時候通知你來拿錢,如何?”
這當然是權宜之計。
杜勇也不傻,他這次就帶了四個人,真要打起來,後果難料。
今天是肯定占不到什麼便宜了。
但若到了縣城,那是自己的地盤,到時候還不是隨便拿捏收拾周禮?
於是冷哼一聲,道:“行,老子就給你這個麵子,你要是真有種來縣城,那還好說。如果到了時間,你還是拿不出錢,銀鉤賭坊的名號可不是白叫的!”
說完,便帶著一行人轉頭走了。
人群中的杜明,黑著一張臉,趕緊回去將消息告訴村長。
“周二哥,你還真打算還錢啊?他們這是故意坑你的,十二兩啊……”
朱大壯有些擔心地問道。
周禮聞言則是笑了笑,示意他稍安勿躁,他又不傻,怎麼可能真的把辛辛苦苦賺來的錢送給彆人?
再說以杜勇的德性,三天後肯定還要獅子大開口,這錢是無底洞,填不滿的。
他現在也隻能先虛與逶迤,具體如何解決,還要看三日後去縣城的那樁機緣如何。
倘若順利,能結交到貴人,收拾一個杜勇當然是輕而易舉。
若是不行,那就隻能手底下見真章了。
大不了殺了杜勇全家,帶著嫂子妹妹進山落匪,不管怎麼樣,也是不受這鳥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