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像打翻的橘子醬,從槐樹縫兒裡淌下來,落在趙秀蘭腳邊。她捏著銀針,肘部補丁上的線剛拉直,線軸卻一聲滾到青石板上,線頭還纏在她虎口,像一條細細的金鏈子,晃得人眼花。
娘,外麵啥聲?曉陽抱著小木車,從門檻探出半個腦袋,鼻尖沾著一點木屑。
彆動。秀蘭一把把他拽回來,順手拿褂子裹住他。孩子的頭發還帶著陽光的溫度,軟軟地蹭過她下巴。
院牆外,王三的嗓門像破鑼,地一聲砸進來:排水溝是我爹挖的,你趙家憑啥多占半尺?跟著是趙家媳婦的哭腔,細得像繃斷的弦:樁子還在呢!你睜眼說瞎話!
秀蘭把針彆在半截布上,走到院門,從兩指寬的門縫往外瞄。隻見王三敞開藍布褂,胸膛曬得醬紫,隨著喘氣一鼓一鼓;趙家媳婦抱著娃,孩子的小腿在她臂彎裡亂蹬,哭得小臉通紅。排水溝邊的野草被踩得趴在地上,泥水濺到王三的褲腳,留下一串褐色的星。
娘,他們會不會打起來?曉陽踮腳,想從門縫擠出去,被秀蘭按住後脖頸:老老實實待著,吵架不長眼,磚頭可不長眼。
她話音沒落,一聲,不知誰家鐵鍬被踢到溝裡,金屬撞石頭,火星子都能聽見。緊接著趙家男人也衝出來,脖子上的青筋像蚯蚓:村委會來了再說!誰填溝誰犯法!
建國就是這時候回來的。鋤頭扛在右肩,左手裡攥著一把野山楂,紅得透亮。他一腳邁進院,先聞到火藥味,再看見媳婦含在嘴裡的指尖滲出血珠。
紮著了?他低聲問。
沒事,被針咬了一下。秀蘭把手指在圍裙上蹭蹭,外頭又吵排水溝,去年那茬剛按下,今年又冒頭。
建國把野山楂塞給曉陽,拍拍兒子後腦勺:進屋,關門。自己則站在門後,隔著牆聽動靜。夕陽把他的影子釘在地上,像一根沉默的樁。
牆那邊,王三的聲音已經劈叉:老子今天就填!看你能把我咋地!趙家媳婦的哭喊陡然拔高,孩子地一聲,像被掐了脖子的小貓。鄰居們陸續出來,勸架的聲音此起彼伏,卻像往滾油裡滴水,越澆越炸。
秀蘭回到青石旁,重新穿針。線頭舔過嘴唇,濕了一下,穿過針鼻,嗤——一聲,布麵上留下整齊的小腳印。可她的耳朵還支著,針腳時而密時而疏,心跳跟著牆外的節奏亂。
建國蹲下來,幫曉陽把小木車翻個麵,檢查榫卯。他手指粗,卻靈活,木屑從他指縫簌簌落下,像一場安靜的小雪。記住,他低聲教兒子,彆人家著火,咱不添柴;彆人家吵架,咱不伸嘴。清官難斷家務事,咱把自家灶膛看好,比啥都強。
曉陽把野山楂含在嘴裡,酸得眯眼,卻懂事地點頭。屋外,王三家的狗也被吵急了,隔著牆直叫,聲音像一把鋸,來回拉扯。
天色一層層暗下去,梧桐葉落,飄進秀蘭懷裡。她抬頭看,最後一抹霞光正從白楊梢頭抽走,像被誰拉滅了燈繩。牆外的吵聲終於低了,隻剩趙家媳婦斷斷續續的抽泣,像雨後的屋簷,一滴,一滴。
廚房裡,鐵鍋一聲,粥熱了。紅薯的甜香飄出來,混著野山楂的酸,竟把火藥味衝淡了不少。林老太舀一勺粥,吹了吹:遠親不如近鄰,吵破了臉,以後誰借醬油誰幫抬棺材?
秀蘭把縫好的校服疊成方磚,壓在曉陽枕頭下。布料上補丁平整,針腳細密,像一道小小的堤壩,把外麵的風浪擋在家門外。
夜深了,她輕輕拉開門縫。趙家窗口還亮著橘黃的燈,王三家已漆黑,像兩張對峙的臉,一張淚痕未乾,一張鐵青未褪。風掠過,帶來桂花的香,也帶來稻田的蛙聲,一浪接一浪,像在勸:算了吧,算了吧。
秀蘭合上門,插好閂。月光落在院中央,像一塊洗淨的白布,把今晚的吵鬨、眼淚、鐵鍬、火星,統統蓋在下麵。她拍拍圍裙,心裡默念:彆人家的事,風刮過就過了;自家的日子,針腳還得一針一針縫結實。
屋裡,建國已打出均勻的鼾,曉陽在夢裡笑了兩聲。秀蘭把燈芯撚小,橘火縮成豆大,守著這一方靜悄悄的光,守著她縫補好的家——牆外再鬨,也闖不進這方小小的、柔軟的、被針腳鎖緊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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