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8年秋的一個傍晚,太陽像誰把一鍋橘汁打翻在天邊,濃稠的顏色順著雲縫淌下來,把清溪村每一片瓦、每一道籬笆都刷得暖融融。
林家小院的土牆也鍍上一層柔光,牆縫裡鑽出的狗尾草拖著長長的影子,像在給地麵寫毛筆字。灶房屋頂的青瓦“咕嚕咕嚕”冒著熱氣,蒸汽被霞光一照,變成半透明的粉綢子,在風裡輕輕飄。
趙秀蘭腰間係著一條靛藍粗布圍裙,圍裙下擺沾著麵粉和柴灰,像一幅抽象畫。她站在灶台前,手裡的鐵鏟比她胳膊還長,鏟背被年月磨得發亮。
“嘩啦——”青菜下鍋,油花炸開,翠綠的菜葉在鍋裡翻了個筋鬥,立刻被油光裹住,像一群穿綢緞的小胖子,在熱鍋裡跳探戈。
“媽,好了沒?我要吃脆的!”林曉陽蹲在灶台邊,小手裡攥著一根剛拔的小蔥,蔥根上還掛著濕泥。他一邊問,一邊用鞋底“噠噠噠”打拍子,青石板上立刻出現幾個小黑點。
“再等兩分鐘,炒老就不脆了。”秀蘭笑著,把生蔥抽走,順手在鍋沿上“當”地磕了一下鏟背,脆響像給菜加了個鼓點。
灶膛裡的柴火“劈啪”爆了個小火星,一粒紅炭蹦出來,落在地上,像顆迷你流星。火星映得秀蘭臉頰通紅,額前的碎發被汗水粘成一個個小彎鉤,她隨手用手背一蹭,留下一道黑灰,像戲劇裡的武將臉譜。
灶台上,陶土砂鍋正“咕嘟咕嘟”冒泡,蓋子被蒸汽頂得一跳一跳,像有隻小獸在裡麵敲門。雞湯的金油花在湯麵聚了又散,像誰把碎金箔撒進水裡。
“媽,雞湯啥時候好?”曉陽踮腳,鼻尖差點碰到鍋蓋,被熱氣熏得直眨眼。
“再燉半刻,把雞油全燉出來,湯才能白得像牛奶。”秀蘭掀開蓋,用筷子戳了戳雞腿,肉立刻綻開,露出裡麵絲絲縷縷的嫩纖維。她又撒了三片黃薑,薑片在湯裡旋了兩圈,像金色小船。
香味順著窗欞往外飄,連院角的老槐樹都似乎咽了口口水,葉子“沙沙”響,像在催促:“快點開飯吧!”
堂屋門口,林老太坐在藤椅上,整個人泡在夕陽裡,銀發被映成金絲。她腿上鋪一塊藏青布,上麵躺著曉陽的破襪子——腳後跟磨出個大洞,像張著的小嘴。
老太穿針引線,先把線頭放嘴裡抿抿,再對著光把線頭穿過針鼻,動作慢卻穩。針尖在布麵上一起一落,發出細微的“沙沙”聲,像春蠶啃桑葉。
“秀蘭,火彆太大,青菜容易焦。”她抬頭衝灶房喊,聲音不高,卻帶著歲月沉澱的篤定。
“知道啦媽!”灶房傳來秀蘭的回應,伴著鏟刀碰鍋的脆音,像兩代人隔著時空擊掌。
院門“吱呀”一聲,林建國扛著木工刨子進來,褲腳卷到膝蓋,露出的小腿沾滿木屑,像沾了一層薄薄的金粉。他摘下草帽,帽簷裡立刻滾出幾粒汗珠,落在地上,砸出深色小圓點。
“回來啦?快洗手,準備吃飯。”秀蘭迎上去,接過刨子,刨子背麵還留著新鮮鬆木的清香,像把一片森林帶回了家。
“曉梅呢?”建國一邊壓水洗臉,一邊問。冰涼的井水滑過他指縫,衝走了木屑,也衝走了疲憊。
“屋裡寫作業,背《嶽陽樓記》呢,說等飯香再出來。”秀蘭笑著把毛巾遞給他,毛巾是舊床單裁的,邊已經起了毛,卻吸水性十足。
八仙桌被擦得發亮,桌麵木紋像流水。中間擺著那盤炒青菜,綠得發光;砂鍋雞湯坐鎮中央,油花在湯麵晃,像一輪小小的月亮。
曉梅捧著語文課本出來,課本封麵畫著幾隻小鴨子,被她用水彩筆塗得五顏六色。“爸、媽、奶奶。”她挨個叫人,嘴角帶著偷吃糖的笑意——她其實已經偷偷喝了一小口雞湯,嘴唇上還留著一點油星。
曉陽早把碗端得老高,雞湯燙得他齜牙咧嘴,卻舍不得放下,一口下去,發出滿足的“呼嚕”聲,像小貓打呼嚕。
秀蘭先給老太夾了根大雞腿,再給建國盛湯,最後才給自己舀了一小碗,湯麵映出她的臉,被熱氣蒸得紅撲撲。
飯剛吃兩口,秀蘭想起白天小賣部的熱鬨,“撲哧”笑出聲。
“你們沒見,張嬸差點把文書胳膊卸下來!”她放下筷子,學張嬸的樣子,一把拽住建國的手臂,來回晃,“文書你跟支書近,你就透露點嘛!啥時候拆?多少錢一平?”
建國被晃得差點把湯灑了,曉陽在旁邊看得直拍手:“媽,你學得好像!”
秀蘭繼續繪聲繪色:“文書臉都紅了,‘張嬸我真不知道’,張嬸還不撒手,說‘你肯定知道,就是瞞著我們’,最後村主任路過,直接吼她——‘張桂蘭!有這功夫回家收玉米!彆添亂!’張嬸臉‘唰’地紅到耳根,連鹽都忘了買,拎個空籃子就跑了。”
一家人哄堂大笑,曉陽把飯粒都噴了出來,老太拿手指點他:“小崽子,浪費糧食可是要遭雷劈的!”
笑聲剛落,秀蘭又爆料:“李叔家更絕!下午我從菜地回來,看見他院裡火光衝天,‘滋啦滋啦’冒藍星子,湊近一看,好家夥,焊鐵架子呢!鋼管、鐵皮堆得跟小山似的,鄰居老周勸他——‘李哥,違建不算麵積,彆白忙活!’李叔眼睛一瞪——‘萬一算呢?多一平米好幾千!’火星子濺到褲腳,燒出幾個洞,他也不管,繼續焊,那架子歪得跟醉漢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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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國皺眉:“我路過也看見了,勸他他不聽,說‘你家麵積大,你當然不急’,把我頂回來了。”
曉陽插嘴:“李叔是不是想錢想瘋了?”
“人為財死,鳥為食亡。”老太搖搖頭,“可政策白紙黑字寫得清楚,搶建不算,他這是白搭工又白搭料,還把自己累得夠嗆。”
飯桌話題還沒完,秀蘭又壓低聲音:“還有爆炸新聞——王三和趙家今天在小賣部‘撞車’!趙家媳婦抱孩子去買醬油,王三去買煙,兩人同時到門口,一個往左一個往右,誰也不讓誰,最後同時擠進門,肩膀撞肩膀,‘砰’一聲,趙家孩子嚇得‘哇哇’哭,王三煙也沒買,掉頭就走,臉黑得跟鍋底似的。”
曉梅小聲說:“我們班趙磊說他爸其實想和好,可王三不搭理,趙磊現在都不敢去河邊玩,怕碰見王三。”
老太歎氣:“遠親不如近鄰,為條排水溝僵到現在,值當嗎?當年我跟你爺跟隔壁共用一個碾子,誰先到誰先用,從沒紅過臉。”
建國把最後一塊雞腿夾給曉陽:“人一閒,就容易琢磨雞毛蒜皮。咱家天天腳打後腦勺,哪有空吵架?有那功夫,不如多釘塊木板,多摘籃茄子。”
飯後,建國幫著秀蘭收拾碗筷。井水“嘩啦啦”衝在碗沿,油花打著旋兒流進下水溝,月光跟過來,把水溝照成一條銀帶子。
曉梅帶著曉陽去喂雞,一把玉米粒撒出去,雞群“咕咕”圍成圈,像在地上繡一朵活動的葵花。曉陽拿根小樹枝當指揮棒,嘴裡“咿咿呀呀”,硬把雞趕成隊伍,惹得姐姐直笑。
林老太坐在藤椅上,把縫好的襪子抖一抖,對著月光檢查針腳,銀針在發間蹭了蹭,算是“收工儀式”。
秀蘭洗完碗,擦著手走到院門口。月亮升得老高,像塊剛出鍋的白麵饅頭,散發著柔光。遠處傳來幾聲狗吠,近處是建國收拾木工角的“叮叮當當”,風吹槐樹,葉子“沙沙”響,像在給小院唱搖籃曲。
她深吸一口氣,空氣裡混合著雞湯、玉米、青草、木屑的味道,像一碗熱騰騰的生活本身。
明天還要早起收玉米,可這一刻,她隻想站在月光裡,把這份熱鬨又踏實的煙火氣,悄悄存進心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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