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沙——!”
2007年暮春的清溪鎮商業街,晨霧還沒散透,“林家木工鋪”裡就傳出了清脆的刨木聲。林建國穿著那件藍布圍裙,正俯身刨一塊杉木——是給6號樓李阿姨做衣櫃的門板,杉木在陽光下泛著淺黃的光,刨刀劃過木料,卷出的木屑像小海螺似的,落在地上堆了薄薄一層,混著淡淡的鬆香味,飄出鋪子老遠。
曉陽蹲在木工台旁,手裡攥著塊砂紙,正幫著打磨小凳子的邊角。他今天穿了件新的藍布褂子,是趙秀蘭昨天剛縫的,袖口還繡著個小小的木凳圖案跟鋪子布簾上的一樣)。看見爸爸刨出的木屑,他忍不住伸手捏了捏:“爸,這木屑軟乎乎的,比棉花還舒服!”
“小心紮手。”建國頭也不抬,手裡的刨子卻慢了半分,“磨完這張凳子,就去給你王爺爺送過去,他昨天還來問了兩回。”
正說著,鋪門口的紅布簾被“嘩啦”一聲掀開,帶著股清晨的涼氣。張嬸拎著個半滿的菜籃走進來,籃子裡的黃瓜還沾著露水,藤條斷了的地方用紅繩綁著,晃得菜葉子直打顫。她穿著件洗得發白的花布衫,領口彆著個彆針固定鬆垮的扣眼),眼睛在鋪子裡掃了一圈,從木工台上的衣櫃門板,到牆角堆著的木料,最後落在曉陽手裡的砂紙,嘴角撇了撇。
“喲,建國,這鋪子生意真好啊,大清早的就忙不過來了?”張嬸的聲音尖細,像根針似的紮在人耳朵裡,“我還以為開木工鋪得喝西北風呢,沒想到這麼多街坊捧場,看來是我之前想錯了。”
建國放下刨子,直起身擦了擦汗:“張嬸,您買菜啊?快坐,曉陽,給張奶奶搬個凳子。”
曉陽剛要起身,張嬸卻擺手攔住:“不用不用,我就是路過,進來看看。”她走到木工台旁,伸手摸了摸那塊衣櫃門板,指尖劃過上麵的木紋,故意皺著眉說:“這木料看著一般啊,是鬆木吧?我聽說城裡做衣櫃都用橡木,又硬又顯檔次,你這鬆木,用不了兩年就得變形。”
建國笑了笑,沒接話——他知道張嬸是來挑刺的,跟她計較隻會越吵越僵。曉陽卻不樂意了,放下砂紙站起來:“張奶奶,我爸說這鬆木是烘乾過的,不會變形!李阿姨特意選的,說鬆木輕便,她搬得動!”
“小孩子懂啥!”張嬸瞪了曉陽一眼,“你爸那是哄你呢!鬆木哪有橡木好?我家親戚在城裡開家具城,說鬆木都是給窮人用的,有錢人誰用鬆木做衣櫃?”
這話剛說完,門口就傳來個熟悉的聲音:“張嬸這話就不對了,鬆木咋了?我就愛用鬆木!”
建國抬頭一看,是6號樓的李阿姨,手裡拎著個布包,裡麵裝著剛買的布料給孫子做衣服的)。她走進來,笑著拍了拍那塊衣櫃門板:“建國的手藝我信得過,這鬆木刨得比橡木還光溜,再說我一個老太太,搬不動重的,鬆木正好。你家親戚開家具城咋了?還能管著彆人用啥木料?”
張嬸被噎得臉一陣紅一陣白,手裡的菜籃晃得更厲害了:“我就是隨口說說,你咋還當真了?”
“隨口說也不能瞎說啊。”李阿姨走到建國身邊,從布包裡掏出個信封,“建國,這是衣櫃的尾款,你點點。昨天我閨女來看了,說你這卯榫做得比城裡家具城的還結實,讓我多給你點,我沒敢多給,怕你不收。”
建國趕緊推辭:“李阿姨,說好的價格哪能變?您這錢我不能要,您要是實在過意不去,下次給我帶點您醃的辣椒就行,曉陽最愛吃。”
“這哪行!”李阿姨急了,硬是把信封塞到建國手裡,“你開鋪子是要賺錢的,不能讓你白忙活!再說你這手藝,多給點也是應該的!”
兩人推讓間,張嬸站在旁邊,眼睛盯著那個信封,心裡像被貓抓似的。她之前聽老周說,建國這木工鋪一個月能賺八千塊,比她丈夫老周在鎮上打零工一個月兩千五)多三倍還多,心裡就不是滋味,今天特意繞路來看看,沒想到真這麼熱鬨。
“李阿姨,你也太實在了。”張嬸插了句嘴,聲音裡帶著酸氣,“建國這手藝也就一般,都是街坊鄰居照顧生意,要是在城裡,誰還找他做家具?我家親戚那家具城,師傅都是從南方請來的,做的衣櫃比這好看十倍,價格還比這便宜。”
李阿姨皺起眉頭:“張嬸,話可不能這麼說!建國的手藝好不好,街坊們都看在眼裡。我那舊木椅,找了三個修家具的都不修,建國免費幫我修好了,現在坐得比新的還結實。你家親戚的家具城再好,能有人家這實在?”
張嬸被懟得說不出話,拎著菜籃就要走:“我還有事,不跟你們瞎聊了!”走到門口時,她又回頭補充了句,“建國,你這鋪子也就現在熱鬨,等街坊們都做完家具,看你還能賺啥錢!”
紅布簾被她甩得“啪”響,帶著股沒處撒的怨氣。曉陽皺著眉說:“爸,張奶奶咋總說怪話?咱又沒惹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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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她,她就是見不得彆人好。”建國把信封裡的錢數了數,抽出兩百塞給李阿姨,“李阿姨,這錢您必須收著,不然下次您的活我不接了。”
李阿姨沒辦法,隻能收下,臨走時還跟建國說:“以後張嬸再來說閒話,你彆理她,有我們這些街坊幫你,她翻不出啥浪花!”
送走李阿姨,建國重新拿起刨子,剛刨了兩下,就看見鋪門口的紅布簾又動了動——是曉陽的王爺爺,手裡拎著個竹筐,裡麵裝著剛蒸好的饅頭:“建國,凳子做好了嗎?我來取了。”
“做好了,剛磨完,您試試。”建國趕緊搬過那張小凳子,“要是覺得矮,我再給您加個凳腿。”
王爺爺坐在凳子上,晃了晃身子,笑得眼睛都眯了:“不矮不矮,正合適!你這手藝真是絕了,比我年輕時候做的還好!”他從竹筐裡拿出兩個饅頭,塞給曉陽,“拿著,剛蒸好的,熱乎著呢。”
曉陽接過饅頭,剛要道謝,就聽見鋪外傳來張嬸的聲音,正跟隔壁水果店的老板聊天:“你不知道,林家那木工鋪,都是靠街坊照顧生意,手藝也就那樣,用的還是鬆木,我看用不了半年就得關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