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零零——!”
2007年9月1日的早讀鈴聲,像串炸響的玻璃珠,撞碎了清溪鎮高中校園的寧靜。高二3)班的教室窗戶外,梧桐樹的葉子還帶著夏末的綠,被風一吹,“嘩啦”落在窗台上,沾著點晨露,打濕了靠窗座位上那本嶄新的數學課本。
林曉梅攥著課本的指尖微微發白,洗得發白的藍白校服領口,被她悄悄拽了拽——這是她轉學來的第一天,也是她第一次坐在滿是陌生麵孔的教室裡。書包放在桌下,是去年表姐淘汰的帆布款,邊角用針線補過,卻洗得乾乾淨淨,裡麵裝著她連夜整理的筆記,每一頁都用紅筆標著重點,生怕跟不上新班級的進度。
“新來的同學,跟大家做個自我介紹吧。”班主任李老師推了推眼鏡,目光落在曉梅身上,語氣溫和,“彆緊張,大家都是同學,以後互相幫襯。”
曉梅深吸一口氣,慢慢站起來,目光掃過教室裡的四十多雙眼睛——有人好奇地打量她的書包,有人趴在桌上偷偷玩手機,還有個紮高馬尾的女生,正用胳膊肘碰同桌,嘴型像是在說“從村裡轉來的吧”。她攥了攥課本,聲音比預想中穩了點:“大家好,我叫林曉梅,之前在清溪村中學讀書,希望以後能和大家好好相處。”
話音剛落,教室後排突然傳來陣輕笑聲。曉梅抬頭望去,是個穿著粉色外套的女生,正對著同桌擠眉弄眼,桌角堆著本沒翻開的數學書,封麵上畫滿了卡通塗鴉。曉梅認得她——是張嬸的女兒張婷婷,搬家那天見過,當時張嬸還跟人炫耀“我家婷婷在鎮上最好的高中讀書”。
李老師皺了皺眉,咳嗽了一聲:“安靜點!曉梅成績很好,之前在村裡中學是年級前三,大家有不會的題可以問她。”說完,他指了指張婷婷旁邊的空位,“曉梅,你就坐那兒吧,跟婷婷做同桌,互相照應。”
曉梅抱著課本走過去,張婷婷卻故意把椅子往旁邊挪了挪,留出條窄窄的縫,連眼皮都沒抬:“我的東西多,你彆碰著。”桌角的零食袋、漫畫書堆得像小山,幾乎占了半個桌麵,曉梅隻能小心翼翼地把書包塞進去,生怕碰掉她的東西。
早讀課上,曉梅認真地跟著讀英語,單詞發音標準,連坐在前排的語文課代表都回頭看了她兩眼。可張婷婷卻趴在桌上,頭埋在胳膊裡,嘴裡嚼著口香糖,時不時掏出手機刷兩下,屏幕亮光照在她臉上,與周圍的讀書聲格格不入。
“你彆讀這麼大聲,吵死了。”張婷婷突然抬起頭,語氣不耐煩,“不就是個村中學來的嗎,裝什麼認真?”
曉梅捏著課本的手緊了緊,卻沒反駁——她知道剛轉學過來,不能跟同學鬨矛盾,隻是把聲音放低了些,繼續跟著早讀。窗外的梧桐葉又落下來一片,正好落在她的課本上,像片小小的綠書簽,讓她心裡的委屈淡了點。
轉機出在周三的數學測驗。
試卷發下來時,教室裡一片哀嚎——最後兩道大題是奧數難度,連班裡的數學課代表都皺著眉啃筆頭。曉梅卻沒慌,她先把基礎題快速做完,再對著難題畫輔助線,筆尖在草稿紙上“沙沙”遊走,思路清晰得像一條小溪。交卷時,張婷婷瞥了眼她的試卷,看見最後兩道題都寫滿了步驟,嘴角撇了撇:“寫這麼多,說不定全錯了。”
可三天後發成績,李老師拿著成績單走進教室,第一句話就是:“這次測驗,林曉梅同學考了全班第一,滿分150,最後兩道大題隻有她一個人全對!”
全班瞬間安靜了,接著爆發出陣驚歎。張婷婷手裡的筆“啪嗒”掉在地上,她撿起筆,偷偷瞄了眼曉梅桌角的成績單,紅色的“150”像根刺,紮得她眼睛發疼。曉梅接過成績單,心裡鬆了口氣——這幾天的緊張和不安,好像都被這滿分衝散了。
“曉梅,你能給大家講講最後兩道題嗎?”數學課代表舉著手,語氣裡滿是佩服,“我卡了半小時都沒思路。”
“對啊對啊,給我們講講吧!”周圍的同學也跟著附和,之前那些好奇或冷淡的目光,此刻都變成了期待。
曉梅點點頭,走上講台,拿起粉筆在黑板上畫輔助線,聲音清晰:“第一道題要先找三角形的全等關係,第二道題用二次函數的頂點式……”她沒說複雜的術語,隻用“比如”“假設”這些簡單的詞,把解題步驟拆成小塊,連坐在後排的同學都聽明白了,時不時有人點頭說“原來如此”。
講完題下來,同桌李娟湊過來,遞了塊水果糖:“曉梅,你也太厲害了!以後我數學不懂的,能不能問你啊?”
“當然可以。”曉梅接過糖,剝開糖紙,甜絲絲的味道在嘴裡散開,心裡也暖了——這是她轉學來,第一次收到同學的主動示好。
從那天起,班裡的同學漸漸接納了曉梅。有人找她借筆記,她會把標好重點的本子遞過去;有人問她題,她會耐心地講到對方明白;甚至有同學忘記帶課本,她會把自己的課本挪過去,兩人一起看。不到兩周,曉梅就成了班裡的“小老師”,連之前對她冷淡的同學,都會笑著跟她打招呼。
這章沒有結束,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
月底競選學習委員時,曉梅以38票的高票當選。李老師笑著說:“曉梅不僅成績好,還樂於助人,這個學習委員,她當最合適。”曉梅站在講台上,看著台下的同學,心裡突然覺得:新學校好像也沒那麼難適應,隻要踏實做事,總能被人認可。
可張婷婷的狀態,卻越來越差。
她上課依舊睡覺,作業要麼抄彆人的,要麼乾脆不交。有次數學課,老師讓她起來回答問題,她支支吾吾說不出,最後還是曉梅悄悄提醒了她答案,才沒被老師批評。下課後,張婷婷卻沒道謝,反而瞪了曉梅一眼:“多管閒事。”
曉梅沒生氣,隻是把自己的課堂筆記放在她桌上:“這是今天的重點,你看看,下次老師提問就能答上來了。”
張婷婷盯著筆記,封麵上曉梅清秀的字跡,像根針似的紮在她心上。她想起媽媽張嬸每天在家念叨“林家曉梅多懂事,你咋就這麼不爭氣”,又想起自己每次考試都在及格線徘徊,突然把筆記往曉梅懷裡一推:“我不用你假好心!”說完,抓起書包就跑出了教室。
曉梅撿起筆記,無奈地歎了口氣——她知道張婷婷是自卑,可她不知道該怎麼幫她。
沒過多久,李老師就找曉梅談話了。辦公室裡飄著淡淡的茶香,李老師把張婷婷的成績單放在桌上,眉頭皺著:“曉梅,婷婷基礎不差,就是心思不在學習上。你跟她是同桌,又是學習委員,能不能多幫幫她?哪怕每天中午抽十分鐘,跟她講講基礎題也行。”
曉梅點點頭:“老師,我會試試的。”
可她還沒來得及找張婷婷,張嬸就先找上了門。
那天周末下午,曉梅正在家裡整理筆記,院門外突然傳來“篤篤”的拐杖聲——是張嬸,手裡拎著個網兜,裡麵裝著幾斤蘋果,站在門口,臉有點紅,不像平時那樣張揚,反而透著股局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