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
2008年春分後的第一個清晨，清溪鎮安置區的春風帶著股甜絲絲的暖意，吹得街旁的柳樹抽了嫩黃的芽尖，絮絮的柳花飄進“林家木工鋪”的白漆門，落在剛刨好的鬆木上，像撒了層細碎的雪。
林建國穿著件洗得發白的藍布圍裙，正俯身刨一塊防腐木——這是昨天從鎮上木料廠拉回來的，專門用來做戶外家具，木紋深且密，聞著有股淡淡的鬆脂香，刨刀劃過木料時，卷出的木屑比普通鬆木更緊實，落在地上“簌簌”響。他手裡的刨子是新磨的合金刀，刨過的木麵光滑得能照見人影，連旁邊蹲著眼巴巴看的曉陽都忍不住伸手摸了摸：“爸，這木頭摸著比我課本還滑！”
“小心紮手。”建國頭也不抬，把刨好的木料靠在牆邊，“這是防腐木，專門做戶外的，下雨不爛，曬著也不變形，比普通鬆木結實三倍。”
正說著，鋪門口的紅布簾被“嘩啦”一聲掀開，帶著股春風的涼意。進來的是安置區物業的王經理，四十多歲，穿著件深藍色的夾克，手裡攥著個文件夾，額頭上沾了點汗——他是特意從物業辦公室跑過來的，腳步都沒歇。
“建國，可算找著你了！”王經理一進門就直奔主題，把文件夾往木工台上一放，“咱小區花園裡的舊長椅都壞得差不多了，有的椅腿鬆了，有的板條斷了，老人孩子想歇腳都沒地方。物業商量著訂20張新的，我第一個就想到你，你手藝好，做事踏實，肯定能做好！”
建國停下手裡的刨子，擦了擦汗，接過文件夾翻開——裡麵是物業畫的簡易草圖，長椅要1.2米長，0.4米寬，要求“耐用、防滑、看著順眼”，還標注了“預算1.5萬，一個月內交貨”。
“王經理，這活我能接。”建國指著牆角的防腐木，“你看這木料，是專門做戶外家具的，我給你設計成卯榫結構，不用一顆釘子，椅麵刻點淺花紋，既防滑又好看，下雨也不積水。”他轉身從抽屜裡拿出張白紙，拿起鉛筆快速畫起來，沒一會兒，一張長椅的設計圖就出來了——椅腿是梯形的，穩當不晃；椅麵分五塊板，每塊板上刻著簡單的柳葉紋應景春天）；扶手做成弧形的，老人孩子扶著都舒服。
王經理湊過去一看，眼睛一下子亮了：“這設計好！比我畫的草圖強十倍！柳葉紋既好看又防滑，弧形扶手也貼心，就按這個來！”他又指著防腐木，“這木料多少錢？要是超預算了，咱再商量。”
“放心，不會超。”建國算了算，“20張長椅，每張用3根防腐木，加上輔料，成本8000塊，手工費5000塊，一共1.3萬，比你預算少2000，還能給你多做兩張小凳子，放長椅旁邊，孩子能坐。”
“真的？”王經理驚喜得直拍大腿，“建國，你太實在了！之前我找過兩家木工，一家報價2萬，一家說做不了防腐木的，還是你靠譜！咱今天就簽合同，我先付5000定金，剩下的交貨時再給。”
建國笑著點頭，讓建業從隔間拿出合同是之前請鎮上律師幫忙擬的，正規），兩人當場簽了字。王經理臨走時，還特意叮囑：“建國，質量可得把好關，小區老人多，安全第一！”
“您放心，我做的東西，保準能用十年！”建國送他到門口，看著他匆匆的背影，心裡踏實得很——這是木工鋪第一次接物業的大訂單，做好了不僅能賺口碑，以後說不定還有更多活。
可沒高興多久，就出了個小岔子。
第二天一早，建國準備按計劃裁料，卻發現昨天拉回來的防腐木少了5根——昨天木料廠的師傅送料時，數錯了數量，把25根當成了30根，而20張長椅至少需要60根，現在還差35根。
“哥，咋辦？我給木料廠打電話，他們說最近訂防腐木的多，得等三天才能到貨！”建業拿著手機，急得直轉圈，“王經理昨天還說月底要驗收，要是等三天，工期就緊了！”
建國沒慌，蹲在地上翻出通訊錄，找到鎮上另一家木料廠的電話——是去年裝修時合作過的，老板姓劉，為人實在。他撥通電話，跟劉老板說明情況，劉老板聽了，笑著說：“建國，你放心，我這兒還有40根防腐木，跟你要的型號一樣，今天下午就能給你送過去，價格跟之前一樣，不漲價！”
“太謝謝劉老板了！”建國掛了電話，心裡鬆了口氣，“建業，下午木料到了，咱就開始裁料，你負責把木料分類，我來畫花紋，爭取二十五天完成，比約定時間提前五天，讓王經理放心。”
下午，防腐木準時送到。建業和曉陽幫忙把木料搬進隔間，按長短分類擺好；建國則拿著粉筆畫線，在每塊椅麵板上畫出柳葉紋的輪廓——線條流暢，深淺一致，像印上去的一樣。曉陽湊在旁邊看，也想試試，建國就給他找了把小刻刀，讓他在邊角料上練習，沒一會兒，曉陽就刻出個歪歪扭扭的小太陽，得意地舉給建國看：“爸，我也會刻花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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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錯，有進步。”建國笑著摸了摸他的頭，“以後等你長大了，也能幫爸做活。”
接下來的日子，木工鋪裡天天熱鬨得很。建國負責裁料、刻花紋、組裝卯榫，每一個榫頭都要反複打磨，確保嚴絲合縫；建業負責打磨椅麵、安裝扶手，還跟五金店訂了防滑墊，貼在椅腿底部，防止下雨天打滑；曉陽放學到鋪子裡，就幫忙遞工具、掃木屑，偶爾還會給路過的鄰居介紹：“這是給小區做的長椅，我爸刻的花紋，可好看了！”
趙秀蘭每天中午都會來送午飯，還會給父子倆帶點水果——蘋果、橘子，都是洗乾淨的。有次她來送午飯，正好遇見王經理來視察，王經理看著半成品的長椅，摸了摸椅麵的柳葉紋，又晃了晃椅腿，笑著說：“秀蘭，你家建國手藝真是沒說的！這榫頭做得比城裡買的還結實，花紋也好看，我這心裡踏實多了！”
“王經理過獎了，他就是實在，做活不糊弄。”趙秀蘭把午飯放在桌上，“你們先歇會兒，吃口飯再乾，這天氣熱，彆中暑了。”
王經理坐下喝了杯菊花茶，跟建國聊起小區的事：“之前小區花園的舊長椅，是找外麵的木工做的，沒半年就壞了，有的用釘子釘的，釘子都鏽透了，板條也翹起來了。還是你這卯榫的靠譜，看著就結實。”
建國笑著說：“做戶外家具，就得用真材實料，不能偷工減料，不然用不了多久就壞，既浪費錢又耽誤事。”
時間一天天過去，長椅漸漸成型。20張長椅，一張一張排在木工鋪門口的空地上，淺棕色的防腐木，配上柳葉紋，在春風裡看著格外舒服。路過的鄰居都忍不住停下來看，王奶奶還特意試坐了一張：“這椅子坐著真舒服，扶手不硌手，椅麵也寬，我跟老姐妹們以後跳完廣場舞，終於有地方歇腳了！”
到了第22天，20張長椅全部做好，還多做了兩張小凳子，跟長椅配成一套。建國和建業雇了輛小貨車，把長椅送到小區花園，按王經理指定的位置擺好——有的放在櫻花樹下，有的放在健身器材旁邊，有的放在涼亭裡，剛擺好，就有老人孩子坐上去試。
“這椅子真穩當！”張大爺坐在櫻花樹下的長椅上，晃了晃身子，“比之前的舊椅子舒服多了！”
“爺爺，你看這花紋，像小樹葉！”旁邊的小朋友指著椅麵，興奮地說。
王經理過來驗收，摸著椅麵的光滑度，又看了看卯榫的接口，笑著說：“建國，你這活做得超出我的預期！不僅提前三天完成，質量還這麼好，我得給你加錢！”
“王經理，說好的價格不能變。”建國趕緊推辭，“您要是實在過意不去，以後小區有修家具的活，想著我就行。”
王經理見他實在，沒再堅持，而是拍著他的肩膀說：“建國，我跟隔壁小區的物業經理是朋友，我已經跟他推薦你了，他們小區也想訂長椅，過兩天就來跟你談！”
送走王經理，建國和建業站在花園裡，看著老人們坐在長椅上聊天，孩子們在旁邊的小凳子上玩遊戲，心裡滿是踏實。春風吹過櫻花樹，花瓣落在長椅上，像給淺棕色的木料添了點粉色的點綴，格外好看。
“哥，咱這訂單算是接對了！”建業興奮地說，“以後物業的活，還有彆的小區的活，肯定都來找咱！”
“嗯，靠手藝和實在，總能把生意做好。”建國看著眼前的場景，想起剛開木工鋪的時候，隻有幾張小凳子當樣品，現在能接到物業的大訂單，還得到這麼多人的認可，心裡滿是感慨——這踏實做事的日子，比啥都讓人安心。
傍晚回家，趙秀蘭已經做好了晚飯，燉雞、炒青菜，還有林老太愛吃的蒸年糕。吃飯時，建國把訂長椅的事跟全家說了，林老太笑著說：“建國，你做得好！靠自己的手吃飯，不貪不糊弄，這才是咱林家的本分。”
曉陽也興奮地說：“奶奶，我也幫爸刻花紋了！王奶奶說長椅可好看了，以後我要經常去花園坐！”
全家都笑了，客廳裡的燈光暖融融的，映著每個人的笑臉。窗外的春風還在吹，帶著櫻花的香味，也帶著林家木工鋪靠匠心贏得認可的喜悅——這踏實的日子，就像那20張防腐木長椅，穩當、耐用，還滿是讓人舒心的煙火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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