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踩著水寨青石板往中心走時,雨絲正順著鬥笠邊緣往下淌。
遠處青銅與黑鐵碰撞的聲響越來越清晰,等轉過最後一道廊橋,那座仲裁台便像塊淬了毒的鐵砣子,沉甸甸砸進視野——四角掛著七寸高的沙漏,沙粒在雨簾裡泛著冷光,台麵刻滿了密密麻麻的計時刻度,正中央立著杆鎏金天平,陳家洛就站在天平後,玄色官服被雨打濕,貼在背上像片陰雲。
張教主。他抬手抹了把臉上的雨,指節捏得發白,遲到半刻。
我停在台下行三步的位置。
腳邊青石板縫裡鑽出株野菊,被雨水壓得抬不起頭——這水寨我前日來送過外賣,記得原是座茶棚,老板總把算盤撥得劈啪響。
如今棚子拆了,木料全用來搭這勞什子仲裁台,連房梁上客至如歸的木匾都被劈成兩半,字朝下,像把懸著的刀。
我不接受仲裁。我摸了摸懷裡的羊皮卷,初代教主的心跳還在燙著心口,你立的規矩,憑什麼管我?
陳家洛突然笑了,那笑聲像砂紙磨鐵片:你當這是規矩?
這是因果。他抬手拍向天平,左邊托盤一聲砸下塊青銅砝碼,三年前你替峨眉送《九陰手劄》,中途繞路避馬隊,遲了七分;上月替少林送《易筋經》拓本,在破廟歇腳打盹,遲了半柱香——他每說一句,右邊托盤就浮起片金葉子,這些拖延,都該用武學價值來抵。
我太陽穴突突跳。
九陽真氣順著信息感知散開,果然觸到了那些被他稱量的記憶:替滅絕師太送手劄那日,馬隊裡有個孩子墜馬,我抱他去醫館;在破廟歇腳時,有個老乞丐凍得發抖,我把乾糧分了半塊——這些他都算成?
教主。趙敏突然攥住我的手腕,她的手涼得像塊玉,他不是要罰你,是要奪你對時間的掌控權。她指尖輕輕點在我腕間脈搏上,你看那些沙漏——
我抬眼,四角沙漏的流速果然不同:左邊兩個漏得飛快,右邊兩個慢得像蝸牛,中間最大的那個竟在倒流。
陳家洛的根本不是統一的刻度,是他想讓時間快就快,想讓時間慢就慢,他要的是當那個撥弄沙漏的人。
雨突然斜了。
我抹了把臉上的水,九陽真氣在丹田轉了三圈——《數據篇》裡說規則是秤,破規則是砝碼,可現在我要的不是破,是搶過那杆秤。
開始吧。我脫了鬥笠甩在地上,我倒要看看,你這杆秤,能不能稱得出我的時間。
陳家洛瞳孔縮成針尖。
他猛拍天平,左邊托盤地砸下塊磨盤大的砝碼,右邊托盤浮起團金光——那是他的武學價值。
我剛要動,突然覺得渾身發沉,像被人往骨頭裡灌了鉛。
低頭看時,腳邊的積水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結冰,冰紋順著褲管往上爬,每爬一寸,動作就慢一分。
減速秤陳家洛舔了舔嘴唇,你出手越慢,扣的價值越多。
我冷笑。
九陽真氣逆著冰紋往上衝,丹田熱得發燙,可動作還是被拖得像老電影。
餘光瞥見周芷若站在台邊,她的劍穗在雨裡凝成半透明的線,突然,她手腕一抖,暴雨劍陣變招了——不是織網,是穿針。
每根雨絲裹著劍氣,精準紮進四角沙漏的漏口。
左邊兩個沙漏地卡住,右邊兩個漏得更急,中間倒流的那個突然翻了個底朝天。
時間流速亂了。
我隻覺身上的鉛突然變輕,抬手時甚至帶起了風。
陳家洛臉色驟變,又拍向天平,這次右邊托盤浮起的是柄小劍——他要稱我的招式價值。
我沒等他調整,直接欺身上台,九陽真氣裹著《數據篇》的口訣:時間不是河,是沙;聚沙成塔,散沙成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