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袖兒轉身的動作突然頓住。
她腰間銀針袋的晃動聲戛然而止,我盯著那半段紅綢,喉間腥甜突然翻湧——莫問天懷裡的破鼓我見過,今早他敲著鼓說歸藏閣秘辛時,紅綢邊角還沾著泥。
此刻兩段紅綢顏色像被同一塊染布浸過,連褪色的紋路都對得上。
鐘裡的殘影。靜迦的殘念突然刺進我識海,她的聲音比往常更虛,你看白袖兒掌心的銅鏽。
我猛地抬頭。
白袖兒正低頭盯著掌心的鐘碎片,火光在她眼尾那滴淚上折射出虛影——是個十四五歲的少年,跪在青石板鋪就的地宮裡,頭頂懸著初代明教教主的鎏金冠。
少年後背挺直,卻在發抖,像隻被按住脖頸的小獸。
你太強,會威脅管理員存在。初代教主的聲音混著金屬摩擦聲,故史無名,魂無根。
一道金光突然刺穿少年眉心,他的瞳孔在瞬間渙散,記憶碎片像被風卷的紙錢,打著旋兒鑽進腳下的熔爐。
我看見他嘴唇動了動,最後一個音節是,尾音被熔爐吞得乾乾淨淨。
他不是想毀武學。靜迦的殘念開始碎裂,他是想讓天下人都嘗嘗被遺忘的滋味——被史書刪去名字,被至親認不出模樣,連存在過的證據都要靠仇人來記。
我攥緊柳無音的劍柄,木片上父,我在歸藏的字跡硌得掌心生疼。
白袖兒突然抬頭,她的眼睛紅得像浸了血,可聲音卻發顫:你...你看到了?
柳無音。我把劍奴轉向熔爐,九陽真氣順著指尖往他眉心灌,他不是人,是記憶容器靜迦最後的殘念撞進我靈台,要喚醒他,得用不屬於這個時代的東西。
不屬於這個時代的東西...我扯開衣襟,用指甲在衣角劃出血痕。
謝遜在冰火島刻的字突然浮現在眼前——他蹲在礁石上,刀背抵著石壁,說遜兒,父想你時,聲音輕得像怕驚醒海霧裡的魚。
血字剛寫完遜兒,父想你七個字,柳無音突然劇烈顫抖。
他的劍墜地,指尖沾著自己的血,在青石板上一筆一畫地描:父...在...痛。
彆動他!
銀針破空聲比白袖兒的嗬斥先到。
我旋身避開,肩頭還是被擦出血珠。
白袖兒的銀針對著柳無音心口,她發簪散了,黑發披下來遮住半張臉:他是歸藏閣的劍奴,誰也不許——
他是謝歸藏用自己記憶煉的影子。趙敏的聲音像塊冰砸進沸水。
她不知何時站在祭台邊緣,袖口星圖流轉,竟用曆史回溯的力量凝成一道光牆,把白袖兒的銀針全釘在牆上,你追殺的不是叛徒,是你弟弟。
白袖兒的銀針袋地掉在地上。
她盯著柳無音染血的指尖,又看向我手中的血字,喉結動了動:我...我父謝遜在冰火島,怎麼會...
紅綢。我指著她腰間,莫問天的鼓,你針袋的綢子,都是謝遜當年離開中原時,給一雙兒女係的平安結。
白袖兒突然跪下去,撿起銀針袋裡的紅綢。
她顫抖的手指撫過褪色的紋路,突然笑了:我十二歲那年,有個戴鬥笠的男人在破廟給我治過蛇傷。
他說小丫頭,這紅綢要收好...原來他不是路過的郎中。
熔爐突然發出悶響。
我趁機把謝遜的屠龍刀殘片插進裂縫——刀身嗡鳴,和柳無音體內傳來的震顫疊在一起,像兩根琴弦被同一雙手撥動。
那是謝家血脈的共鳴,是被係統刻意抹去的真實存在。
你們懂什麼!
謝歸藏的聲音撕裂空氣。
他從熔爐裡走出來,身影半透明,能看見背後翻湧的真意洪流。
他盯著白袖兒,又看向柳無音,眼眶通紅:名字被刪,記憶被奪,連女兒都不知我是父!
我寧可天下大亂,也不願再做無名之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