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捏著發燙的陶碗殘片,指腹被灼得發紅,卻舍不得鬆開。海那邊,她等你認親八個炭字像火炭烙在視網膜上——太師父當年在灶膛裡給我烤的炭筆,字跡歪歪扭扭,倒和我十二歲在蝴蝶穀幫常遇春煎藥時,在藥罐上劃的記號一個模樣。
張教主。花滿樓的聲音像浸了冰水的銀線,我抬頭,見他不知何時站到了礁石邊緣,月光把他的影子拉得老長,幾乎要觸到翻湧的海麵,琉璃塔隻現三更,踏入者若無血親之念,即被魂噬。他的盲眼在月光下泛著珍珠白,你袖裡的陶片,是認親的憑證麼?
我喉嚨發緊。
當年太師父圓寂前塞給我這半塊陶碗,隻說留個念想,如今倒成了救命符。
接著。
趙敏的聲音從身後炸響。
我轉身,見她抱著個雕花木箱,箱蓋還沾著商隊特有的龍涎香,商隊最後一箱月桂木香料。她把箱子塞進我懷裡時,指節擦過我腕間的黑紋——那是三天前為救狄雲歌硬接玄冥掌留下的,此刻正隨著心跳一下下抽痛,用這個,造個陽火浮舟
我掀開箱蓋,深吸一口氣。
月桂木的辛香混著鬆脂味竄進鼻腔,像極了當年在現代送夜宵時,電動車後座保溫箱裡飄出的熱湯麵氣。
趙敏突然伸手按住我手背,她的掌心滾燙,是九陽初成的內力在翻湧:火要從你丹田起,借香料引動海上陰火。她的眼尾被海風吹得泛紅,當年綠柳山莊我困你,如今我送你。
我喉頭一熱。
運起九陽真氣,指尖剛觸到月桂木,整箱香料突然騰起金紅火焰——不是尋常的火,是帶著我真氣紋路的光,在海麵凝出一葉金舟。
舟身輪廓越發明晰,車把、腳踏板、後架上歪歪扭扭的餓了麼貼紙,竟和我當年送外賣的電動車一模一樣!
這是......我伸手摸向車把,金屬觸感真實得驚人,連車鈴上磕掉的漆都和記憶裡分毫不差。
你每次加速修煉時,神識會逸散到時空裡。趙敏扯了扯我衣袖,聲音輕得像歎息,商隊的星圖上,總飄著輛冒金光的電動車。她推了我一把,快,塔影要浮了。
我跨上金舟,油門一擰——沒有轟鳴,隻有海風灌進衣領的呼呼聲。
金舟破浪而行,海麵突然泛起幽藍波光,一座七層高的琉璃塔從水下緩緩升起,每層塔簷都垂著水晶風鈴,風過時發出細碎的嗚咽,像極了小昭當年在靈蛇島唱的波斯童謠。
拓跋玄那老東西!狄雲歌的暴喝從身後傳來。
我轉頭,見他單腳踩在金舟後架上,腰間佩刀的刀鞘裂成三瓣,他剛才從暗礁後潛進去了!他突然抽出刀,刀鋒在掌心一劃,鮮血濺進海裡,我以謝家血脈開路!
血珠剛觸到塔基,原本閉合的塔門地打開,卻湧出大團黑霧。
狄雲歌被黑霧裹住的瞬間,我看見他左眼的血淚流得更急了——三天前為擋刺客,那隻眼睛被毒針戳瞎,此刻血淚裡竟裹著細小的金粉,像極了波斯聖殿壁畫上的神淚。
無忌!周芷若的聲音從神識裡炸開,針意如網纏上我識海,小昭在塔底,她的魂在喊你。我這才發現,她不知何時站在礁石像上,雙手結著法印,每根銀針都纏著紅線,線的另一頭沒入塔中,用你的炭筆,跟著我針走。
我摸出懷裡的炭筆——太師父烤的那支,筆杆焦痕還在。
撕下外賣單墊在腿上,邊劃船邊畫:當年送餐,最難的是不認路;如今救人,最怕的是認不出
塔內果然是九重迷宮。
第一層石壁刻著波斯古文:以情為鎖,以念為鑰。我用炭筆在牆上畫了個箭頭,突然聽見頭頂傳來狄雲歌的悶哼。
第二層的黑霧裡,他的身影若隱若現,刀光劈開黑霧的刹那,我看見石壁上刻著字——和他藥鍋碎片上的一模一樣。
第三層到第六層,每層都有不同的幻象:蝴蝶穀的藥爐、光明頂的聖火、綠柳山莊的地牢,全是我這輩子最刻心的地方。
直到第七層,一麵一人高的鏡子立在中央,鏡中映出小昭七歲被波斯人擄走的畫麵:她被兩個黑袍人架著,拚命回頭喊張公子,小辮上的珊瑚珠掉在地上,滾到我腳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