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踏出鏡湖的瞬間,寒風像淬了冰的刀片子,順著領口往骨頭縫裡鑽。
冰麵在腳下發出細碎的裂響,像有人在暗處磨牙。
焚青還跪在湖畔雪地裡,後背繃成一張弓。
他的指尖蘸著掌心滲出的血,正往冰麵刻最後幾筆符文,動作機械得像被線牽著的木偶。
我走近時,聽見他喉嚨裡滾出含混的念叨:“唯有純淨之靈,方可承道……”
“焚青!”我蹲下身,伸手去觸他額頭。
指尖剛碰到皮膚,一陣灼燙的氣浪就順著掌心烙印竄上來——是“認知共鳴”自動觸發了。
眼前陡然發黑,再睜眼時,我站在一處焦黑的祭壇前。
四周跪滿穿素麻的人,最前麵的老婦正用銅刀割開焚青的手腕。
血珠滴在刻滿咒文的青石板上,他疼得渾身發抖,卻咬著牙不哭。
“此子骨相清奇,必能引動聖火。”老婦的聲音像砂紙擦過鐵鍋,“張家血脈本就該獻祭給初代……”
“你不配姓張。”
冰冷的男聲在頭頂炸響。
我抬頭,看見半空中浮著個穿暗紋道袍的身影,麵容被黑霧裹著,唯剩一雙倒懸的眼泛著幽光,“但可用我的功法。”
焚青的瞳孔驟然收縮,我看見黑霧順著他的傷口鑽進去,在他經脈裡盤成一條黑蛇。
他的指甲深深掐進掌心,卻仍在笑——不是孩童的哭嚎,是種麻木的、討好的笑:“我會好好學……我會是最好的容器。”
“夠了!”我咬破舌尖,劇痛讓共鳴戛然而止。
焚青猛地一顫,額頭的汗珠子“啪嗒”砸在冰麵上,在血紋裡暈開一片淡紅。
這哪是傳承?
分明是精神寄生!
我攥緊他的手腕,能感覺到他經脈裡有團活物在蠕動,像條急著破繭的蟲。
“無忌!”
熟悉的赤金短打掠過眼角。
趙敏踩著雪粒衝過來,發間珍珠被風刮得亂晃,卻仍端著自由火使的利落架勢。
她蹲下身,盯著焚青掌心的血紋,眉峰皺成刀刻的痕:“不止他,赤駝昨夜也畫出了完整的‘心獄圖’。他說夢裡有個穿道袍的人,說要‘借他的皮’。”
我抱起焚青退到高崖,寒風卷著他的碎發掃過我臉。
他額角燙得驚人,可脈門卻冷得像塊冰。
“他們不是走火入魔。”我盯著湖心那尊模糊的“我”的倒影,喉嚨發緊,“初代想借他們的身體複活——就像當年在我體內種寒毒,隻是這次更狠,連靈魂都要吞。”
趙敏突然伸手按住我胸口。
她的指尖沾著焚青的血,在我明教聖紋上洇開個紅印:“那你呢?”她的眼尾被風吹得發紅,聲音卻比冰湖還涼,“你現在是誰?是外賣員張無忌,是明教教主,還是……”
“我不知道。”我低頭看她發頂翹起的碎發,想起她曾在綠柳山莊揪著我耳朵罵“呆子”,想起她在靈蛇島替我擋的那一劍。
風灌進領口,我卻覺得眼眶發燙,“但我知道,隻要還有人願意扶起跌倒的人——就像我送外賣時扶過的摔車老人,像在蝴蝶穀教我紮針的胡青牛——我就不能停下。”
她沒說話,隻是攥緊我衣角。
遠處黑船的影子已經看不見了,可我掌心的倒懸之眼還在發燙,像有人隔著千裡在敲門。
深夜,我潛回湖底。
冰層裂縫裡滲出的血水在頭頂晃,像片倒懸的血雲。
我避開那些扭曲的“張無忌”的臉,它們貼在冰麵上,嘴一張一合,卻發不出聲——大概是被我白天的“我心光明”鎮住了。
腳剛觸到湖底淤泥,地麵突然震動。
“轟!”
一尊石像從泥裡拱出來。
它雙目封著青灰色的石片,耳垂大得能垂到腰際,胸膛刻著四個篆字:“聽心即見”——是啞瞳,湖底最後守衛。
它不說話,隻是雙手結印。刹那間,萬千聲音炸進我識海:
“我本是個說書人,為何要姓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