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裹著雪粒子撲在臉上,我裹緊趙敏給的大氅往火塾走。
隔著半人高的籬笆牆,裡頭傳來嘰嘰喳喳的吵鬨聲,像一群小麻雀撞在竹枝上。
張無忌肯定是神仙!紮著衝天辮的胖小子把糖葫蘆舉得老高,我爹說他一掌劈開光明頂冰崖,連玄冥老怪都嚇尿了!
才不是!另一個尖細的嗓音反駁,帶著點底氣不足的顫音,我...我娘說了,他是送外賣的!
我腳步頓住。
籬笆縫裡漏出個小影子,瘦得像根晾衣杆,袖口還沾著草屑——是昨天在石墩上揉眼睛的學童。
他仰著脖子,鼻尖凍得通紅,手指攥得發白:我娘說,他為了救摔下樓梯的老太太,大冬天遊過三條河!
送完最後一單時,保溫箱裡的湯還是熱的!
胖小子嗤笑:你娘準是編故事哄你玩的。神仙哪會送外賣?
話音未落,的一聲輕響。
我瞳孔微縮——那瘦小子腳邊的碎石突然浮起來,在他掌心三寸處打轉,像被無形的線牽著。
他自己也嚇了一跳,慌忙去抓,碎石嘩啦啦掉回地上,可指腹還泛著淡淡的金光波紋。
我隔著籬笆都能聽見自己心跳。
認知共鳴在掌心發燙,倒懸之眼的紋路順著血管往手臂爬。
這孩子的信念純粹得像塊剛鑿開的冰,沒有半分雜質——他信的不是張無忌這個名號,是那個在風雪裡跑單的普通人。
我彎腰鑽進籬笆,草葉刮得手背生疼。
孩子們全靜了,胖小子的糖葫蘆掉在地上。
瘦小子往後縮,撞上身後的石磨,卻仍梗著脖子瞪我。
你說得對。我蹲下來,和他平視。
他的眼睛像兩口小井,倒映著我眉梢的雪粒,他不是神仙,是個不肯認命的傻子。
瘦小子愣住,忽然撲過來抱住我腰。
他的小胳膊細得硌人,卻用了吃奶的勁:我就知道!
我就知道哥哥不是騙人的!
我喉頭發緊,伸手摸他凍得發硬的發頂。
餘光瞥見籬笆外閃過一抹火紅色——是趙敏。
她抱臂倚著歪脖子樹,嘴角翹得像隻偷到魚的貓,見我看過去,便衝我晃了晃手裡的羊皮紙。
焚青醒了。她大步走過來,羊皮紙在風裡嘩啦響,親手砸了所有夢遊時刻的符文,還在燎原社門口立了塊碑,寫著凡自稱正統者,逐出門牆。
赤駝更絕,把暖流院改成自燃堂,牆上貼滿賣菜阿婆舉石鎖、說書先生劈磚的照片。
她指尖戳了戳我胸口,眼尾泛紅:他們都在等你。
我捏緊羊皮紙,上麵還帶著她掌心的溫度。
鏡湖冰層開裂的悶響突然在耳邊炸響——啞瞳站在裂縫前的畫麵突然湧上來。
該去了,我想,心獄的根須紮在江湖人對張無忌的執念裡,現在這些執念開始鬆動了。
鏡湖的風比早上更冷。
湖隱先生坐在岸邊的老漁舟上,釣竿垂進結冰的湖麵,見我來,便把釣竿往旁邊一擱,從懷裡摸出枚骨笛。
骨笛泛著象牙白,刻著歪歪扭扭的外賣箱紋路——和小鏡的保溫箱一模一樣。
吹響它。他把骨笛塞進我手裡,白發被風吹得亂蓬蓬的,能喚醒所有被埋葬的。
為什麼?我摸著骨笛上的紋路,指腹傳來熟悉的凹凸感,像小鏡保溫箱上磨破的補丁。
你忘了的,他們都記得。他彎腰劃動船槳,漁舟慢慢往湖中心漂去,去和自己談談吧,張教主。
笛聲出口的瞬間,我以為自己在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