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粒打在睫毛上,化不開的涼。
我裹緊懷裡趙敏,她的體溫像塊冰,滲得我心口發疼。
但後山那片白得刺眼的弧光刺得更疼——百名峨眉弟子列成半圓,劍指中央石台。
周芷若站在碑前。
白衣被山風卷起,像片隨時會碎的雪。
她手中那柄劍,劍尖正抵著心口,腕骨白得近乎透明。
碑上張無忌偽,吾不負義八個字,每一筆都深嵌岩骨,我甚至能看見石屑崩裂的痕跡——是雪篆生刻的,他每刻一字便失一覺,此刻正僵立碑側,刻刀還攥在手裡,指節青得發紫,全盲的眼睛直勾勾盯著虛空。
寒鴉信使的灰羽一聲掠過我頭頂,停在枯鬆枝椏上。
他單臂揚起,聲音像碎冰:他來了。最後一個字尾音未落,雪篆生的刻刀墜地——他連聽覺也沒了,整個人卻還保持著握刀的姿勢,像尊被抽去魂的石像。
斷弦師太的琴音突然劈進風雪裡。
那琴不是彈,是割,每根弦都繃得要斷。
她盤坐在冰壇上,盲眼卻直勾勾對著我來路:來者非純,心火將熄......可是那個送餐的?
我腳步頓了頓。
懷裡趙敏的睫毛顫了顫,我低頭,她睫毛上的冰晶正慢慢融化,在蒼白的臉上洇出兩團水痕。
我把她往懷裡攏了攏,繼續走。
每一步都踩碎一層薄冰,雪地上綻開暗紅的花——我早習慣了,玄冥寒毒侵骨時,經脈裡的血會自己往外滲。
你活不過三十日了,還敢來此?斷弦師太指尖一顫,琴弦地崩斷一根。
琴音驟啞,像人突然被扼住喉嚨。
我沒應她。
離石台還有十步,峨眉弟子的劍鳴聲突然拔高,像群被驚醒的蜂。
周芷若終於抬眼,她的眼睛比雪還冷:你走吧。
這一劍,是為了平息天下非議,為了女武館不被吞並,為了......讓你不再成為眾矢之的。
她的聲音在抖。
我盯著她顫抖的手腕,突然笑了。
喉嚨裡有腥甜漫上來,我壓著沒咳:你要用死來證明清白?
可你有沒有問過,誰定的?
誰封的?
風卷著雪粒灌進領口,我解外袍的動作很慢。
玄冥寒斑從手腕爬上來,像條墨色的蛇,纏過臂彎,爬上胸膛。
刀疤縱橫交錯,那是光明頂被圍攻時留下的,每道都深可見骨;裂紋順著經脈蔓延,像蛛網,那是強行逆轉九陽時崩開的。
掌心豎瞳暗淡卻仍在搏動,像顆將熄的燈。
你們要看履曆?我扯著外袍的手發顫,寒毒順著傷口往骨頭裡鑽,這就是我的出身證明!
話音未落,九陽真氣逆衝血脈。
這次沒留半分餘地,包容性的熱流裹著記憶裡的溫度往外湧——南海漁婦的藥碗,西域少年的茶盞,快腿幫驛站的燈火,所有被我送過熱湯、救過性命的人,此刻心頭都該燙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