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盯著周芷若嘴角那抹紫血,喉嚨突然發緊。
山風卷著她靛藍戰衣的衣角,剛才還清亮的眼尾此刻蒙著層水霧,像被暴雨打濕的琉璃燈。
周姑娘!我伸手去扶,指尖剛碰到她胳膊,就感覺到她渾身發冷,比當年在綠柳山莊地牢裡中十香軟筋散時還涼。
她卻衝我笑,用隻有我們倆能聽見的聲音說:阿牛哥彆急,我疼得明白。
笑掌櫃不知何時蹲在旁邊,枯瘦的手指搭上她腕脈。
他原本總帶著笑紋的眼角繃成直線,喉結動了動:清源丹的殘毒跟著破階時的真氣衝了心脈三寸。他抬頭看我,目光像口淬了冰的井,這毒是當年她師父用半本《九華丹經》換的,專門鎖死接任者的命門——她炸祭壇時把封印連鍋端了,可身子還在替死人扛債。
我後槽牙咬得生疼。
三個月前在歸藏台,我明明把能找的丹方都翻遍了,怎麼就漏了這一茬?
林晚兒!我扯著嗓子喊,去調三十六站的醒魂湯底料,要特供的!
再讓歸藏台的小子把淡金焰灰送來,快!
林晚兒正扛著鐵鍋往隊列裡走,聞言轉身時差點撞翻旁邊師妹的湯勺。
她發尾的紅繩甩得飛起,應了聲就往山下跑,布鞋踩得青石板嗒嗒響,像敲在我心尖上。
等她抱著個裹著紅布的陶甕衝回來時,灶火已經燒得劈啪響。
我揭開甕蓋,藥香混著酸氣地竄出來——這醒魂湯是當年我在蝴蝶穀跟胡青牛學的,用天山雪參配草原老醋煨羊骨,最能化毒行氣。
可當我把湯碗捧到周芷若麵前時,她卻偏過頭去。
我不喝。她聲音輕,卻像塊砸進潭水的石頭,若還需靠外物壓毒,那我今日破的便不是階,是幻。
我手一抖,湯差點潑出來。
月光照在她發間那半縷我的發絲上,泛著淡金的光。
三年前在大都城頭,她把斷發塞給我時說留個念想,現在這縷頭發卻跟著她的動作輕輕顫,像在替她疼。
那你想怎樣?我壓著嗓子問,喉結發澀。
她沒答話,取下鬢邊的白玉簪。
那是我去年在泉州給她尋的,雕著並蒂蓮,此刻卻被她倒轉了往掌心劃。嘶——血珠順著蒼白的手腕往下淌,滴進沸騰的湯鍋裡,濺起幾個小泡。
我要吃的不是藥湯,是自己該吃的苦。她舔了舔嘴角的紫血,伸手去接笑掌櫃遞來的銅勺。
笑掌櫃不知何時從懷裡摸出包陳皮,拇指指甲刮開,橘香混著藥氣漫開。
他把銅勺柄往她手心裡一按:阿牛哥說過,能熬湯的人,才配談規矩。
你破得了舊法,能不能立得住新約?
周芷若蹲在灶前,火光照得她眼尾的淚痣發亮。
她添柴時被火星濺到手背,卻像沒知覺似的,隻盯著湯麵翻湧的氣泡。
紫血順著下巴滴進衣領,在靛藍戰衣上洇出朵暗花。
我想替她擦,被她用沾著柴灰的手擋住:看著湯。
第一縷酸辣香氣升起時,我聞到了。
那不是普通的醒魂湯味,混著鐵鏽味的血腥氣裡,飄著股清冽的蘭花香——是她的血。
我聽見她體內傳來輕響。
原本緊攥的拳頭慢慢鬆開,掌心裡的紫斑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消退。
她抬頭看我,眼睛亮得驚人:阿牛哥,毒脈在舒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