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棠沒有走正門。
她繞到牛棚後麵，那裡靠近山壁，有一處被茂密荊棘叢遮掩的、極其隱蔽的角落。
她撥開濕冷的荊棘，動作熟練地從一個不起眼的縫隙裡鑽了進去。
牛棚裡比外麵更冷，空氣汙濁不堪。
角落裡拴著的老黃牛無精打采地反芻著，發出單調的咀嚼聲。
用破木板和草簾子隔開的那一小塊區域裡，煤油燈的火苗微弱地跳動著，光線昏暗得隻能勉強看清人影。
蘇瀚文蜷縮在厚厚的、散發著黴味的乾草堆上，身上蓋著幾層破舊的棉絮。
他比沈棠上次來時更加枯槁，臉頰深深凹陷下去，顴骨高高凸起，眼窩深陷，渾濁的眼睛半睜著，裡麵布滿了血絲和難以言喻的痛苦。
劇烈的咳嗽如同跗骨之蛆，日夜折磨著他，每一次咳嗽都伴隨著身體痛苦的痙攣，仿佛要把五臟六腑都咳出來。枯瘦的胸膛劇烈起伏著，喉嚨裡發出如同破風箱般的嗬嗬聲。
趙教授和錢教授也蜷縮在旁邊的草堆上，兩人同樣瘦得脫了形，臉上帶著深深的疲憊和憂慮。趙教授手裡端著一個破碗，
裡麵是溫著的、用沈棠留下的參須熬的參湯，摻了微量靈泉粉末，正小心翼翼地試圖喂給蘇瀚文。
錢教授則就著昏暗的燈光，用一把小刀仔細地刮著某種草藥的根莖，動作專注而疲憊。
沈棠如同鬼魅般出現在草簾子後麵，沒有發出一點聲音。
“咳咳…咳咳咳…”
蘇瀚文又是一陣撕心裂肺的猛咳，身體佝僂成一團，枯瘦的手死死抓住身下的乾草，指節因為用力而發白。
“老蘇！緩緩！緩緩！”
趙教授急得滿頭大汗，徒勞地拍著他的後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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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瀚文咳得滿臉通紅，眼角咳出了淚花，喉嚨裡的痰音如同拉鋸般刺耳。
他艱難地喘息著，渾濁的眼睛無意識地掃過草簾子的方向，當看到那個熟悉的、單薄的身影時，他猛地一震！
乾裂的嘴唇劇烈地顫抖起來，喉嚨裡發出嗬嗬的聲響，似乎想說什麼，卻因為劇烈的咳嗽和情緒波動而無法成言！
隻有那雙渾濁的眼睛裡，瞬間爆發出難以置信的、混合著狂喜、擔憂、愧疚和巨大痛苦的複雜光芒！
“棠…棠兒…”
他終於從喉嚨裡擠出了兩個模糊不清的字音，帶著無儘的顫抖和不敢置信。
趙教授和錢教授也猛地抬起頭，看到如同影子般出現的沈棠，臉上都露出了震驚和擔憂。
“沈丫頭！你怎麼又來了？！這麼晚了！路那麼滑！你的傷…”
趙教授壓低聲音，急切地說道。
沈棠沒說話。
她隻是走到蘇瀚文身邊，蹲下身。
動作牽扯著後背的傷口，讓她額頭上瞬間滲出一層細密的冷汗。
她沒理會趙教授的勸阻，目光落在蘇瀚文劇烈起伏的胸膛和咳得通紅的臉龐上。
她放下粗布包袱，拿出那個軍用水壺。
擰開蓋子，一股極其微弱、卻異常清冽純淨的氣息瞬間彌漫開來，衝淡了牛棚裡濃重的黴味和藥味。
“外公，喝水。”
她的聲音很低，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平靜。
她一手扶住蘇瀚文劇烈顫抖的肩膀，另一隻手拿著水壺，將壺口湊到他乾裂出血的唇邊。
蘇瀚文似乎還想說什麼，但被沈棠眼中那股不容置疑的沉靜和關切所懾服。他順從地張開嘴。
微涼的、帶著一絲奇異清甜氣息的液體順著乾裂的喉嚨滑下。
量不多，隻有幾小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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