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到新房鑰匙的那天,連綿的秋雨已經下了三天。詩雅雨撐著一把舊傘,站在“向陽小區”的門口,看著斑駁褪色的鐵門、牆上爬滿的青苔,還有門崗亭裡昏昏欲睡的老大爺,心裡像被雨水泡過的棉花,又沉又涼。這就是她耗儘所有積蓄、又扛過章家無數刁難後,終於到手的“家”——一棟建於上世紀九十年代的六層老樓,沒有電梯,牆皮大麵積脫落,樓道裡堆滿了鄰居的舊家具和廢品,每走一步都要小心翼翼。
她買的是四樓,六十平米的兩居室。當初看中這裡,一是因為價格比周邊小區低了近兩千塊,二是離最近的婦幼醫院隻有兩站路,想著以後生孩子、做產檢能方便些。可真站在這裡,她才真切感受到“便宜”背後的代價——小區裡沒有停車位,隻能把車停在兩條街外的馬路邊;樓下沒有便利店,買包鹽都要走十分鐘到街角的小賣部;最讓她犯愁的是水壓,中介說“早晚高峰可能會有點小問題”,可她後來才知道,一到用水高峰期,連熱水器都打不著火。
蘇微陪她一起來的,手裡提著剛買的清潔工具,看著眼前的景象,忍不住皺緊了眉頭:“這房子也太破了,章家就眼睜睜看著你住這種地方?他們就一點不心疼你和孩子?”
詩雅雨撐著傘,慢慢往樓道走,懷孕九個月的肚子沉甸甸地墜著,每走一步都要扶著腰。“心疼”兩個字,她已經很久沒從章家感受到了。當初選房時,林香一邊抱怨“六十平米太小,以後我和你爸來帶孩子都沒地方住”,一邊又說“老小區好,物業費便宜,還安靜”,轉頭卻跟章鵬說“讓她買這裡,省下來的錢你正好換個新手機”。章棟更是連麵都沒露,隻在電話裡撂下一句“買房是你們小兩口的事,我們老的不管”,仿佛那兩萬塊已經耗儘了章家對這個“孫子”的所有心意。
“彆跟他們置氣了,不值得。”詩雅雨推開單元門,一股潮濕的黴味混著油煙味撲麵而來,她忍不住捂了捂鼻子,“至少這房子是我的名字,以後不用再看他們臉色,也不用再跟他們擠在那個冷冰冰的出租屋裡了。”
話雖這麼說,推開門的那一刻,她還是忍不住紅了眼眶。客廳的牆皮黃得發暗,靠近窗戶的地方還洇出了一大片水漬,像是地圖上的汙漬;地板是老式的實木地板,不少地方已經開裂、變形,踩上去會發出“吱呀”的響聲;廚房的瓷磚掉了好幾塊,露出裡麵斑駁的水泥;衛生間的水龍頭滴滴答答地漏水,地麵上積了一小灘水,倒映著天花板上晃動的燈光。
蘇微放下清潔工具,走到窗邊,用手指擦了擦玻璃上的灰塵,歎了口氣:“這窗戶玻璃都有裂紋了,冬天肯定漏風。不行,得趕緊換了,不然你和孩子冬天要遭罪。”
詩雅雨搖了搖頭,從包裡掏出一張清單,上麵記著需要添置的東西:“換玻璃要花錢,先湊合用吧。我列了個清單,先買些必須的——床、沙發、衣櫃,還有廚房的鍋碗瓢盆,其他的以後再說。”清單上的每一項都標著預算,最貴的是一張一米五的實木床,預算一千五百塊,還是她在二手平台上找的同城自提款。
她現在手裡的錢已經所剩無幾了。買房時,她拿出了自己工作五年攢下的十萬塊,母親蘇蘭又給了五萬養老錢,加上章家那兩萬,剛好夠付首付和稅費。裝修是不敢想的,隻能簡單收拾一下,先滿足基本的居住需求。
接下來的半個月,詩雅雨開始了連軸轉的忙碌。白天要去公司上班,晚上下班後就直奔新房打掃,周末更是從早忙到晚。蘇微心疼她,每次都請假過來幫忙,可即便如此,她的身體還是越來越吃不消。孕晚期的疲憊像潮水一樣裹著她,稍微彎腰擦個地板,就會覺得頭暈目眩;爬四層樓梯更是要歇兩三次,每次都喘得像跑了八百米。
有一次,她踩著凳子想擦天花板上的黴斑,剛站起來就覺得一陣天旋地轉,手裡的抹布“啪”地掉在地上。蘇微嚇得趕緊扶住她,聲音都帶著顫:“你瘋了?懷著孕還敢踩凳子!要是摔下來怎麼辦?這房子不收拾了,咱們找保潔!錢我來出!”
詩雅雨靠在牆上,緩了好一會兒才找回力氣,她看著蘇微通紅的眼睛,勉強笑了笑:“沒事,就是有點低血糖。保潔太貴了,一次就要三百塊,能省一點是一點。”她知道蘇微的日子也不好過,丈夫前兩年下崗了,兒子還在上大學,家裡的開銷全靠蘇微一個人做家政支撐,她怎麼忍心再讓蘇微花錢。
最終,在蘇微的堅持下,她們還是找了保潔做了一次深度清潔,但後續的整理、添置家具,詩雅雨還是堅持自己來。她在二手平台上淘了一張八成新的沙發,花了三百塊,自己跟賣家約好時間,讓章鵬幫忙拉回來。可章鵬來了之後,隻把沙發卸在樓下,就抱怨說“太重了,我一個人搬不動”,然後就借口“公司有急事”,開車走了。
那天晚上,詩雅雨和蘇微兩個人,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沙發一點點挪上四樓。沙發套上沾了不少灰塵,詩雅雨蹲在地上,用濕毛巾一點點擦,擦著擦著,眼淚就掉了下來。她想起自己懷孕以來的種種委屈——擠公交、跑樓盤、跟中介談判,章家從來沒有伸過一次手,甚至連一句關心的話都沒有。現在搬個沙發,丈夫都能找借口躲開,這樣的婚姻,這樣的家庭,真的值得她付出這麼多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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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彆擦了,先歇會兒。”蘇微遞過來一瓶水,看著她通紅的眼睛,心裡也不好受,“章鵬就是個沒擔當的,你彆跟他一般見識。等孩子生下來,咱們自己過自己的,不靠他們!”
詩雅雨接過水,喝了一口,冰涼的水順著喉嚨滑下去,稍微壓下了心裡的委屈。她抬起頭,看著空蕩蕩的客廳,突然覺得沒那麼難過了。“至少這裡是我的家,”她輕聲說,“以後我想怎麼布置就怎麼布置,想做什麼飯就做什麼飯,不用再看林香的臉色,不用再聽章棟的指責,也不用再跟章鵬冷戰。”
從那天起,詩雅雨開始一點點給這個破舊的小房子注入“家”的氣息。她在網上買了淺灰色的牆貼,沿著牆壁貼了一圈,遮住了部分發黃的牆皮;又買了米白色的窗簾,掛在窗戶上,擋住了外麵的雜亂,也讓房間亮堂了不少。她在陽台的角落裡擺了幾盆綠蘿,是她從公司樓下的花店撿來的斷枝,自己泡在水裡生根後栽進花盆的,綠油油的葉子垂下來,給這個沉悶的小空間添了一絲生機。
臥室裡,那張二手床終於鋪好了,她換上了新買的淺藍色床單,上麵印著小小的雲朵圖案,是她特意選的,想著等孩子出生後,躺在這樣的床上,能做個甜甜的夢。床頭櫃上放著一個小小的台燈,是母親蘇蘭送她的,說是“晚上起夜方便”,暖黃色的燈光亮起來時,整個房間都顯得格外溫馨。
周末的下午,詩雅雨坐在沙發上,摸著肚子,看著窗外的雨漸漸停了。陽光透過窗簾的縫隙照進來,落在地板上,形成一道細長的光斑。肚子裡的孩子輕輕動了一下,像是在跟她打招呼。她輕輕拍了拍肚子,小聲說:“寶寶,你看,這就是我們的新家。雖然有點小,有點舊,但這裡很安全,很溫暖。以後媽媽會在這裡給你講故事,給你做輔食,陪你長大。”
孩子又動了一下,像是聽懂了她的話。詩雅雨笑了,心裡的苦澀漸漸被一種柔軟的情緒取代。她知道,這個家雖然簡陋,卻承載著她和孩子的未來。以後或許還會有很多困難——章家的刁難、經濟的壓力、獨自帶娃的辛苦,但隻要有這個小小的家在,隻要孩子在她身邊,她就有勇氣走下去。
她站起身,慢慢走到陽台,看著樓下漸漸熱鬨起來的街道。鄰居家的孩子在樓下追逐打鬨,傳來清脆的笑聲;不遠處的菜市場飄來新鮮蔬菜的清香;偶爾有自行車經過,叮鈴鈴的鈴聲劃破午後的寧靜。這些平凡的、充滿煙火氣的瞬間,讓她覺得心裡格外踏實。
或許,幸福從來都不是住多大的房子,有多少錢,而是有一個屬於自己的空間,有一個值得守護的人,能在疲憊的時候有個地方歇腳,能在難過的時候有個地方取暖。這個六十平米的破舊小窩,雖然滿是苦澀,卻也藏著她對未來的所有期待。她深吸一口氣,空氣裡帶著雨後泥土的清新,還有綠蘿淡淡的草木香。她知道,屬於她和孩子的新生活,就要從這裡開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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