急診室的門被推開時,詩雅雨剛在護士的幫助下調整好氧氣管的位置。林香幾乎是踩著碎步衝進來的,深藍色的圍裙還沒來得及解,布料上沾著的麵粉白點點格外顯眼——她出門前正在蒸饅頭,接到章鵬的電話就急急忙忙趕來了,卻沒忘了先把火關掉,嘴裡還念叨著“彆浪費了一鍋麵”。
她的目光像探照燈一樣掃過病房,沒看詩雅雨蒼白如紙的臉,也沒看她手背上紮著的輸液針,徑直衝向正在寫醫囑的醫生,聲音裡帶著不加掩飾的急切:“醫生!醫生!我是她婆婆!你快說說,孩子怎麼樣?對胎兒沒影響吧?”
醫生停下筆,抬眼看向她,又掃過緊隨其後走進來的章棟——老爺子穿著一件洗得發白的中山裝,手裡攥著個舊布包,裡麵裝著他常吃的降壓藥,臉色陰沉沉的,像是誰欠了他錢。“目前胎心暫時穩定,但孕婦情況很危急。”醫生的語氣嚴肅,指了指病曆本上的數值,“重度貧血,血紅蛋白隻有70g,還有妊娠期高血壓,已經引發了急性低血糖暈厥,必須立刻住院治療。要是後續貧血糾正不了,血壓控製不住,不僅孕婦有生命危險,胎兒也會因為宮內窘迫缺氧,隨時可能出意外。”
“穩定就好,穩定就好。”林香聽到“胎兒暫時穩定”,明顯鬆了口氣,抬手拍了拍胸口,懸著的那顆心落了一半。她這才轉過身,看向病床上的詩雅雨,臉上的急切瞬間換成了埋怨,音量也陡然拔高:“你說你!怎麼這麼不小心?之前就跟你說過,少在公司瞎折騰,天天對著電腦輻射,好好在家養胎,你偏不聽!現在好了,暈倒住院,淨給家裡添亂!”
詩雅雨躺在病床上,連睜眼的力氣都快沒有了,聽到林香的話,眼淚卻忍不住又湧了上來。輸液管裡的液體緩緩滴著,冰涼的感覺從手背傳到手臂,可她的心比這液體更涼。她想解釋,想說是身體撐不住了,不是故意添亂,可嘴唇動了動,隻發出微弱的氣音,被林香的聲音完全蓋過。
“還有你這身體,怎麼就這麼差?”林香走到病床邊,雙手叉腰,眼神裡滿是嫌棄,“我當年懷章鵬的時候,天天下地割麥子,回家還要做飯洗衣,也沒見貧血暈倒。你倒好,天天在家歇著,還吃著補品,照樣出問題!你是不是故意的,就想讓我們花錢?”
“媽,你少說兩句,雅雨現在還病著。”章鵬站在旁邊,臉上露出尷尬的神色,手指下意識地扯了扯領帶,小聲勸了一句,卻沒敢看林香的眼睛,語氣裡也沒什麼底氣——他知道母親的脾氣,要是真惹急了,她能在急診室裡哭鬨起來。
“我少說兩句?”林香轉頭瞪了他一眼,火氣更盛,“你看看這住院要花多少錢?檢查費、住院費、輸液費,還有那什麼濃縮紅細胞,哪樣不要錢?咱們家房貸還沒還完,你爸的降壓藥每個月都要花錢,你工資也不算高,她倒好,一點都不體諒家裡,非要折騰!”
章棟這時也走了過來,陰沉著臉,看向章鵬,聲音裡帶著長輩的不容置疑:“早就讓你讓她辭職在家休息,你不聽!非要讓她上班,說什麼‘多賺點奶粉錢’,現在好了,出了事,工作能不能保住都不一定,儘惹事!”
“我沒惹事……”詩雅雨終於攢夠了力氣,虛弱地開口,聲音細若蚊蚋,“我是身體撐不住了……”
“你還敢說沒惹事?”林香立刻打斷她,手指幾乎要指到她的鼻尖,“要不是你在公司不注意,逞能乾活,能暈倒嗎?能住院嗎?現在好了,不僅要花錢,還得有人照顧你,我和你爸年紀都大了,你上班,誰有空天天來醫院?”
詩雅雨閉上眼睛,眼淚順著眼角滑落,浸濕了枕套。她能感覺到輸液管裡的液體還在往下滴,卻像滴在滾燙的石頭上,一點都緩解不了身體的痛苦和心裡的寒涼。在她生命垂危、孩子也麵臨風險的時候,婆婆和公公關心的不是她的安危,而是住院要花多少錢,是誰的錯,是誰在添麻煩。他們甚至沒問過她疼不疼,難不難受,隻有無儘的責怪和抱怨。
護士推著治療車走進來,聽到林香的話,皺了皺眉,忍不住開口:“阿姨,病人現在還在病危觀察期,需要安靜休息,不能受刺激。她現在重度貧血,血壓也不穩定,情緒激動很容易加重病情,對胎兒也不好。”
林香被護士懟了一句,臉色有些難看,卻沒敢再大聲嚷嚷——她雖然潑辣,卻也怕被醫生護士“穿小鞋”,隻能小聲嘀咕:“我這不是擔心家裡的事嘛,她要是好好的,哪用得著這麼麻煩。”
章棟咳嗽了兩聲,從布包裡拿出降壓藥,就著保溫杯裡的溫水吃了一粒,對章鵬說:“你跟醫生問問,能不能開點便宜的藥?彆什麼都用貴的,咱們家經不起這麼造。”
“爸,醫生說雅雨情況危急,得用效果好的藥,不能省。”章鵬的聲音更低了,他知道父親節儉了一輩子,可現在這種情況,根本不是省錢的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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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不能省?”章棟的火氣也上來了,“我當年高血壓住院,不也用的普通藥?照樣好了!她就是嬌氣,一點小毛病就非要用貴藥!”
詩雅雨躺在病床上,聽著他們的對話,心裡像被針紮一樣疼。她想起自己懷孕以來,舍不得買一件新衣服,舍不得吃一頓好的,連補血的鐵劑都是偷偷買的便宜款,可在章家眼裡,她還是“嬌氣”“浪費錢”。她甚至開始懷疑,自己在這個家裡,到底算什麼?是生孩子的工具,還是隻會花錢的累贅?
這時,醫生拿著住院通知單走過來,遞給章鵬:“手續已經辦好了,現在可以轉去高危產科病房。家屬跟我來辦一下後續的手續,順便交一下押金。”
“押金要交多少?”林香立刻湊過來,語氣裡滿是緊張。
“先交五千。”醫生的語氣很平淡。
“五千?!”林香的聲音陡然拔高,“怎麼要這麼多?不就是住個院嗎?能不能少交點開?”
醫生看了她一眼,沒再說話,轉身就走。章鵬尷尬地跟在後麵,臨走前回頭看了詩雅雨一眼,眼神裡滿是歉意,卻還是沒說一句維護她的話。
病房裡隻剩下林香、章棟和詩雅雨。林香坐在椅子上,不停地抱怨著“花錢如流水”“日子沒法過了”,章棟則靠在牆上,閉目養神,偶爾咳嗽兩聲,也沒看詩雅雨一眼。
詩雅雨閉上眼睛,把臉轉向牆的一側,眼淚無聲地流淌著。急診室的燈光依舊刺眼,儀器的“滴滴”聲格外清晰,而章家的責怪和抱怨,像一把把鈍刀子,在她心上反複切割。她知道,從這一刻起,她不能再對這個家抱有任何期待,隻能靠自己,拚儘全力保護好自己和肚子裡的寶寶。
而她不知道的是,章鵬在交押金的時候,心裡也充滿了矛盾——他既心疼詩雅雨,又覺得母親和父親說得有道理,家裡的經濟壓力確實大。這種矛盾像一根刺,紮在他心裡,也為後續更多的爭吵埋下了伏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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