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香的哭聲漸漸低下去，客廳裡的混亂像退潮般慢慢平息，可章鵬的心卻像被一隻無形的手攥得越來越緊。他看著詩雅雨扶著沙發站起來，背影單薄得像一片隨時會被風吹走的紙，那雙總是帶著溫柔笑意的眼睛，此刻隻剩下一片冰冷的荒蕪——沒有憤怒，沒有指責，隻有一種徹底的、不再期待的絕望。這眼神像一把鈍刀，緩慢地割著他的心臟，讓他瞬間慌了神。
“雅雨……你等等……”章鵬幾乎是踉蹌著衝上前，伸手想去扶她的胳膊，卻在碰到她衣袖的瞬間，被她輕輕避開。那細微的躲閃，像一根針，紮得他指尖發麻，也讓他原本就混亂的腦子變得更空，隻剩下“要完了”的恐慌。
詩雅雨沒有回頭，隻是腳步頓了頓，聲音輕得像一陣風：“我想回房間。”
“彆……彆著急回去，你聽我解釋……”章鵬趕緊繞到她麵前，擋住她的去路，雙手無意識地在身側攥緊又鬆開，指尖泛白。他看著詩雅雨眼底那片沒有波瀾的冰冷，喉嚨發緊，原本想好的話全亂了套，隻能語無倫次地開口，“不是你想的那樣……我爸媽他們……他們離婚的事，我也是……也是最近才知道的！”
這話一出口，他自己都覺得心虛。其實他早就知道了——去年冬天，父親章棟給他打了個電話，聲音疲憊地說“我跟你媽分開了”，還反複叮囑他“彆告訴你媳婦，她懷著孕，彆讓她操心”。母親林香後來也找過他，紅著眼眶說“媽不是故意要瞞你，就是怕你難受，怕這個家散了”。他當時心裡也掙紮過，覺得不該瞞著詩雅雨，可看著母親憔悴的樣子，想著詩雅雨肚子裡的孩子，最終還是選擇了沉默——他以為隻要瞞得夠久，等孩子生下來，等大家慢慢接受，這件事就能像沒發生過一樣。
可現在，謊言被戳穿在陽光下，他的辯解聽起來那麼蒼白可笑。
詩雅雨終於抬起頭，目光落在他臉上，平靜得讓人心慌。她沒有追問，也沒有指責，隻是輕輕問了一句：“最近是多久？”
章鵬的臉瞬間漲紅，又飛快地變得慘白。他避開詩雅雨的視線，眼神慌亂地飄向地麵，嘴裡支支吾吾地找著借口：“就……就是上個月……我爸給我打電話說的……我本來想找機會跟你說的，就是一直沒找到合適的時機……”
“沒找到合適的時機？”詩雅雨的聲音依舊很輕，卻帶著一種穿透人心的力量，“是在我被媽逼著爬樓梯的時候，沒找到時機？還是在我因為爬樓梯肚子疼，你安慰我的時候，沒找到時機？”
章鵬的身體猛地一僵，像被人當眾扇了一巴掌，臉上火辣辣地疼。他張了張嘴，想辯解什麼，卻發現喉嚨像被堵住了一樣，一個字也說不出來。他想起那些日子，詩雅雨拖著懷孕的身體，被母親逼著一圈圈爬樓梯，回來後累得癱在沙發上，臉色蒼白；想起詩雅雨跟他說“我有點害怕，總覺得肚子不舒服”，他當時還抱著她，說“媽也是為了你好，為了孩子好，你再忍忍”——原來那時候，他早就知道父母離婚的真相，卻還在幫著母親欺騙她，還在勸她“忍忍”。
“章鵬，”詩雅雨看著他慌亂的樣子，心裡最後一點殘存的期待，也慢慢熄滅了，“你不用騙我了。”
就在這時，旁邊突然傳來林香的尖叫：“你還敢哭？要不是你這個小賤人多嘴，能有今天的事嗎？！”
章鵬循聲看去，隻見林香又指著嵐蝶罵了起來，臉色猙獰，剛才的愧疚和脆弱蕩然無存。林豔趕緊上前拉住她，勸道：“姐！你彆再罵了！孩子都嚇壞了！”
“嚇壞了也是她自找的！”林香甩開林豔的手，眼神裡滿是怨毒，“我看她就是故意的！故意要毀了我們家！”
嵐蝶被罵得渾身發抖，眼淚掉得更凶了，卻還是倔強地抬起頭：“我沒有！我隻是不想讓嫂子再受委屈！”
“你還敢頂嘴！”林香說著，又要衝上去打嵐蝶。
“媽！您彆鬨了！”章鵬趕緊衝過去攔住林香，心裡又急又亂。一邊是需要安撫的妻子，一邊是瘋狂失控的母親，還有被嚇壞的嵐蝶和哭個不停的小姨，所有的事情都堆在一起，壓得他喘不過氣。他看著林香瘋狂的樣子，又想起詩雅雨冰冷的眼神，突然覺得無比疲憊——他以為的“為了這個家好”，其實不過是自欺欺人，他的沉默和妥協，不僅沒有維持住“家”的假象，反而把所有人都拖進了更混亂的局麵。
“雅雨，你看我媽她……她也是太激動了，不是故意要跟你吵架的……”章鵬轉頭看向詩雅雨，試圖再次辯解，聲音裡帶著一絲哀求，“我們有話好好說，彆生氣，好不好？你還懷著孕，不能氣壞了身體……”
詩雅雨沒有看他，隻是目光落在林香身上，看著她歇斯底裡的樣子，又想起第一次見家長時，林香溫柔地給她夾菜、跟她說“以後這個家就是你們的”的場景，心裡隻剩下一片荒蕪的冷。她慢慢開口，聲音平靜得沒有一絲波瀾：“章鵬，我沒有生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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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頓了頓，轉頭看向章鵬，眼神裡沒有了之前的愛意，也沒有了委屈，隻剩下一種徹底的清醒：“我隻是覺得……有點可笑。”
“可笑？”章鵬愣住了，沒明白她的意思。
“對，可笑。”詩雅雨輕輕點頭，嘴角勾起一抹極淡的、帶著嘲諷的弧度，“我可笑自己太天真，以為嫁進了一個和睦的家庭，以為找到了一個可以依靠的人，以為未來的日子會很幸福……結果呢？全都是假的。”
“不是假的！雅雨，你彆這麼說！”章鵬急了，伸手想去拉她的手，“我對你是真心的！我們的孩子也是真的！我隻是……我隻是不想讓你擔心，不想讓這個家散了……”
“不想讓這個家散了？”詩雅雨輕輕抽回手，往後退了一步，拉開了兩人之間的距離，“所以你就選擇瞞著我？看著你媽逼我爬樓梯，看著我難受，你也不告訴我真相？章鵬，你有沒有想過，我要的不是一個虛假的‘完整家’，我要的是坦誠和信任。”
章鵬的臉瞬間變得慘白，嘴唇動了動，卻再也說不出一句辯解的話。他知道，詩雅雨說的是對的。他所謂的“為了這個家好”，不過是他懦弱和自私的借口。他害怕麵對母親離婚的事實，害怕處理家庭的矛盾，所以選擇了逃避，選擇了沉默，卻忘了詩雅雨才是那個最該被他保護、最該被他坦誠相待的人。
“我……我錯了……”章鵬的聲音變得沙啞，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雅雨，對不起……你再給我一次機會，好不好？我會跟我媽好好談談，我會跟你坦白所有事，我會……”
“章鵬，”詩雅雨打斷他的話，眼神依舊平靜，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堅定，“我想一個人靜一靜。”
說完，她不再看章鵬，也不再看客廳裡混亂的一切，轉身慢慢朝著臥室走去。她的腳步很穩，沒有絲毫的猶豫，背影在陽光下顯得格外決絕。
章鵬站在原地，看著她的背影消失在臥室門後，聽著“哢嗒”一聲輕響，門被關上，像一道無形的牆，將他和詩雅雨徹底隔在了兩邊。他伸出手，想去敲門，卻在指尖碰到門板的瞬間，停住了。他知道，就算他敲了門，就算他說了再多的“對不起”，也回不到過去了。
客廳裡，林香還在斷斷續續地罵著，林豔的哭聲也還在繼續，嵐蝶躲在角落裡，肩膀一抽一抽的。章鵬看著眼前的一切，突然覺得無比的疲憊和茫然。他以為自己是在維持這個家，結果卻親手把這個家推向了破碎的邊緣。他看著臥室的門，心裡隻剩下無儘的悔恨和恐慌——他好像，真的要失去詩雅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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