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香的尖叫還在客廳裡回蕩，混亂的拉扯聲、哭泣聲像無數根細針，紮得詩雅雨耳膜發疼。可她卻像被抽走了所有力氣，扶著沙發扶手的手慢慢滑落，身體順著冰涼的沙發靠背滑坐下去，重重地跌在坐墊上。肚子的墜痛感還在隱隱作祟，胳膊上被水果盤砸中的地方火辣辣地疼，可這些生理上的疼痛，都遠遠比不上心裡突然炸開的寒意——嵐蝶那句“大姨和大姨夫早就離婚了”，終於在她混亂的腦子裡清晰起來，像一把淬了冰的刀，剖開了所有偽裝的溫情。
離婚了？早就離婚了？
詩雅雨怔怔地看著眼前扭作一團的人影，林香的瘋狂、林豔的慌亂、章鵬的痛苦、嵐蝶的恐懼，在她眼裡慢慢變得模糊。她的思緒像被按下了回放鍵，那些曾經被她當作“家庭和睦”範本的畫麵，此刻全都翻湧上來，帶著尖銳的諷刺，紮得她心口發疼。
她想起第一次和章鵬回他老家見家長的場景。那是個冬天，章棟特意提前從外地趕回來，手裡提著一大袋她愛吃的草莓，笑著說“雅雨第一次來，不知道你喜歡什麼，聽章鵬說你愛吃這個”。飯桌上，林香不停地給她夾菜，章棟坐在旁邊，偶爾會幫林香撥掉碗裡的蔥花，還笑著跟她說“你阿姨這輩子就這點小毛病，不愛吃蔥花”。飯後她和林香在廚房洗碗，林香拉著她的手，語氣溫柔得像親媽：“雅雨啊，我們章鵬能娶到你，是他的福氣。以後這個家就是你們的，我和你叔叔沒彆的要求，就希望你們好好過日子，早點生個大胖小子。”那時候她還偷偷跟章鵬說，你爸媽感情真好，以後我們老了，也要像他們一樣。
可現在想來，那時候他們早就離婚了吧？那袋草莓、那句玩笑、那聲“你阿姨”，全都是演給她看的戲？林香拉著她的手說的那些話，是不是一邊說，一邊在心裡嘲笑她的天真？
她又想起去年春節，一家人視頻通話。章棟在鏡頭那頭，笑著給林香展示他買的新圍巾，說“今年冬天冷，給你買了條厚的，寄回去了，你注意查收”。林香在這邊笑著罵他“亂花錢”，眼角卻帶著笑意。章鵬還湊在她耳邊說“你看我爸媽，都這麼大年紀了還這麼膩歪”。她當時還覺得心裡暖暖的，覺得自己嫁對了人，嫁進了一個充滿愛的家庭。可現在才知道，那不過是兩個早已離婚的人，為了在兒子麵前維持“恩愛夫妻”的假象，演的又一場戲。那條圍巾，是不是寄回去之後，就被林香扔在了衣櫃的角落？
還有上個月林香生日，章鵬特意訂了個蛋糕，視頻給章棟看。章棟在鏡頭裡笑著說“祝老婆生日快樂”，還轉了兩千塊錢給章鵬，讓他給林香買禮物。林香當時紅了眼眶，說“都老夫老妻了，還搞這些虛的”。她當時還感動得不行，覺得章棟是個體貼的丈夫。可現在想來，那句“老婆”，說得多違心啊？那兩千塊錢，是不是不過是為了堵住彆人的嘴，維持他“好丈夫”形象的道具？
詩雅雨的手指無意識地攥緊了衣角，指甲幾乎要嵌進掌心。她想起自己曾經跟章鵬說，以後他們的小家也要像他爸媽那樣，互相體諒，互相包容。章鵬當時還笑著答應，說“肯定的，我們會比我爸媽更幸福”。可現在看來，他們追求的“幸福”，從一開始就是建立在謊言之上的。章鵬知道嗎？他是真的不知道，還是早就知道了，卻跟著一起瞞著她？
她又想起林香這幾個月來的反常。自從林香過來跟他們一起住，就總是有意無意地跟她提生孩子的事，還總說“趁我現在還年輕，能幫你們帶帶孩子”。有時候章鵬加班晚了，林香還會跟她說“男人嘛，事業重要，你要多體諒他”。之前她被逼著爬樓梯的時候，林香還說“都是為了你好，為了孩子好，你怎麼就不明白呢”。
原來如此。她終於明白了。林香之所以這麼急著讓她生孩子，之所以對章鵬格外“體諒”，是不是因為她心裡清楚，這個“完整的家”隻是個假象，她想抓住點什麼，來維持這個家的“穩定”？是不是覺得隻要有了孩子，章鵬就不會離開她，這個破碎的家，就能靠著一個新生命勉強拚湊起來？而她，不過是這個計劃裡，一個用來生孩子的工具？
一股冰冷的寒意，從詩雅雨的心底慢慢蔓延開來，順著血管流遍四肢百骸。她覺得自己像個傻子，被蒙在鼓裡，看著他們一家人演了一場又一場溫情脈脈的戲，還傻傻地以為自己融入了這個家，傻傻地期待著未來的幸福。那些曾經讓她感動的瞬間，現在全都變成了鋒利的碎片，紮得她體無完膚。
她想起剛才林香瘋狂地要打嵐蝶，想起林香罵她是“掃把星”，想起林香拿著水果盤砸向她的時候，眼裡那毫不掩飾的怨毒。原來那些平日裡的“和藹可親”，全都是偽裝。林香的心裡，根本就沒有把她當成家人，甚至可能從一開始，就沒接受過她。她不過是林香用來維持“家庭完整”假象的一顆棋子，一旦這顆棋子有可能破壞她的計劃，她就會毫不猶豫地露出獠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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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淚無聲地從詩雅雨的眼角滑落，滴在她的手背上，冰涼冰涼的。她沒有哭出聲，甚至連肩膀都沒有顫抖，隻是靜靜地坐著，看著眼前的一切。林香還在哭，林豔還在勸，章鵬還在試圖安撫所有人，可這些都跟她沒關係了。她覺得自己像個局外人，站在一個透明的泡泡裡，看著泡泡外麵的人上演著一出荒謬的鬨劇。
“雅雨，你怎麼了？怎麼哭了？”章鵬終於注意到她的異常，趕緊走過來，蹲在她麵前，伸手想幫她擦眼淚，“是不是胳膊還疼？對不起，都是我的錯，我沒保護好你。”
詩雅雨沒有躲開他的手，卻也沒有回應他。她隻是靜靜地看著他，眼神裡沒有了之前的委屈，也沒有了憤怒，隻剩下一片冰冷的荒蕪。她想問他，你知道你爸媽早就離婚了嗎？你知道他們一直在騙你嗎？你知道你媽逼我爬樓梯，隻是為了讓我早點生孩子，好維持這個家的假象嗎？可話到嘴邊，她又咽了回去。問了又能怎麼樣呢？他知道了又能怎麼樣呢？那些傷害已經造成了，那些謊言已經被戳穿了，就算他道歉，就算他彌補，也回不到過去了。
她想起自己剛懷孕的時候，章鵬抱著她，笑得像個孩子，說“雅雨，我們要有寶寶了，以後我們就是一家三口了”。那時候她還覺得，未來充滿了希望。可現在，她突然覺得害怕。這樣一個充滿謊言的家庭，這樣一個連最基本的坦誠都做不到的家庭，真的能給孩子一個幸福的成長環境嗎？她真的要讓自己的孩子，在這樣一個充滿偽裝和算計的環境裡長大嗎？
林香的哭聲漸漸小了，客廳裡終於安靜下來。陽光透過窗戶照進來，灑在地板上，形成一片溫暖的光斑。可詩雅雨卻覺得渾身發冷，像掉進了冰窖裡。她慢慢站起身，扶著沙發，動作緩慢而僵硬。
“雅雨，你要去哪？”章鵬趕緊站起來，想扶她。
“我想回房間休息一下。”詩雅雨的聲音很輕，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卻異常平靜。她沒有看章鵬，也沒有看其他人，隻是低著頭，慢慢朝著臥室的方向走去。
她的背影在陽光裡顯得格外單薄，像一片隨時會被風吹走的葉子。沒有人知道，在她平靜的外表下，心裡的世界已經徹底崩塌了。那些曾經的期待、溫暖、憧憬，全都在這一刻碎成了齏粉，隻剩下一片冰冷的廢墟。
她走進臥室，關上房門，將外麵的一切都隔絕在外。她靠在門板上，慢慢滑坐在地上，終於忍不住，捂住臉，無聲地哭了起來。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從指縫裡流出來，砸在地板上，發出細微的聲響。這一次，她的眼淚不再是因為委屈，也不再是因為憤怒，而是因為徹底的失望和心寒——她曾經以為的幸福，原來從一開始就是一場精心編織的騙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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