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護車的鳴笛聲劃破夜空，在醫院急診樓前驟然停穩。車門被猛地拉開，醫護人員抬著擔架快步下來，詩雅雨蜷縮在擔架上，雙手死死抓著腹部，額頭上的冷汗在急診燈的照射下泛著冷光，每一次呼吸都帶著難以抑製的痛哼，臉色白得像張被水浸過的紙。
“快，推去檢查室！產婦宮縮頻繁，宮口可能已經開了！”護士一邊快步引路，一邊朝周圍喊著。章鵬跟在後麵，看著詩雅雨痛苦扭曲的側臉，腳步有些慌亂，雙手下意識地想伸出去扶，卻又在半空停住，最終隻是緊緊攥著拳，指尖泛白。林香則拎著個布袋子，跟在最後麵，嘴裡還在小聲抱怨：“早就讓你彆瞎折騰，在家等著不好嗎？非要來醫院，這大半夜的，淨花錢！”
急診室的走廊裡彌漫著消毒水和藥水混合的氣味，擔架輪子劃過地麵的“咕嚕”聲格外刺耳。詩雅雨被推進檢查室後，章鵬和林香隻能在外麵等著。章鵬靠在牆上，目光緊緊盯著緊閉的門，耳朵豎得老高，裡麵偶爾傳來詩雅雨的痛呼，每一聲都像針一樣紮在他心上。他想起詩雅雨懷孕初期，每天小心翼翼地給肚子裡的寶寶讀故事，想起她之前跟自己說“想給寶寶一個安穩的家”，心裡突然泛起一陣愧疚——這段時間，他總被母親的話裹挾著，忽略了詩雅雨的感受，連她產檢，自己都沒陪過幾次。
“慌什麼慌，女人生孩子都這樣，疼一會兒就過去了。”林香瞥了他一眼，從布袋子裡掏出個蘋果，用衣角擦了擦，咬了一口，“我當年生你的時候，在家生的，比她這疼多了，還不是照樣過來了？現在的年輕人就是嬌氣。”
章鵬沒說話，隻是皺了皺眉。他知道母親一向節儉，甚至有些摳門，可現在是詩雅雨在裡麵受苦，她怎麼還能說出這種話？隻是這話到了嘴邊，又被他咽了回去——他從小就怕母親，每次跟她爭執，最後都以自己妥協告終。
沒過多久，檢查室的門開了，護士拿著單子走出來，對章鵬說：“產婦宮口已經開兩指了，符合住院待產條件，你們趕緊去辦理住院手續，最好儘快安排進產科病房，她現在需要安靜的環境休息，保存體力。”
“好，好，我這就去辦！”章鵬連忙接過單子，又看向護士，語氣裡帶著一絲懇求，“護士，麻煩您幫忙安排一個雙人間吧？雙人間人少，能安靜一點，她現在疼得厲害，怕吵。”他說著，又朝檢查室的方向看了一眼，眼神裡滿是擔憂——他想，至少在住院這件事上，能給詩雅雨爭取一點舒服的環境，也算彌補之前的虧欠。
“雙人間？”林香的聲音突然插了進來，尖利得像指甲刮過玻璃，她快步走到護士麵前，指著單子上的病房類型，“這雙人間得多少錢一天啊？我看這上麵不是還有多人間嗎？多人間一樣能住，不就是生個孩子嗎？乾嘛非要住雙人間，浪費那錢乾嘛！”
護士被她突然拔高的聲音嚇了一跳，頓了頓才解釋：“阿姨，產婦現在宮口已經開了，需要休息，多人間床位多，人來人往的，可能會影響她休息，不利於保存體力。雙人間相對安靜，更適合待產的產婦。”
“影響什麼啊？她就是疼得慌，跟安靜不安靜有什麼關係？”林香不依不饒，雙手叉著腰，聲音更大了，“我看你們就是想讓我們多花錢！多人間怎麼了？以前那麼多人都住多人間，不也照樣生得好好的？我看就住多人間，省錢！”
她的聲音引來了周圍人的目光，幾個候診的患者和家屬都朝這邊看過來，章鵬的臉瞬間漲得通紅，又羞又急。他想跟母親說“錢不是問題，先讓詩雅雨舒服點”，可對上林香那雙帶著怒氣的眼睛，話到了嘴邊又卡住了。他知道，要是自己堅持要住雙人間，母親肯定會沒完沒了地嘮叨，說不定還會在醫院裡鬨起來，到時候更丟人。
“媽，這……”章鵬張了張嘴，語氣帶著猶豫，“雅雨她現在確實疼得厲害，雙人間能安靜點，讓她好好休息……”
“你懂什麼！”林香打斷他，狠狠瞪了他一眼，“錢是大風刮來的？你一個月掙多少錢啊，還敢跟我提雙人間？多人間怎麼就不能休息了？她要是真疼得厲害，在哪都一樣疼！我告訴你，今天必須住多人間，沒得商量！”
林香的態度強硬，沒有絲毫退讓的意思。章鵬看著母親堅決的臉，又想起詩雅雨在檢查室裡痛苦的模樣，心裡像被兩股力量拉扯著，一邊是對妻子的愧疚和不忍，一邊是對母親的畏懼和順從。他沉默了幾秒，手指緊緊攥著單子，指節都泛了青，最終還是緩緩低下頭，聲音小得像蚊子哼：“……那、那就住多人間吧。”
聽到這話，林香的臉色才緩和下來，她拍了拍章鵬的肩膀，語氣帶著點得意：“這才對嘛，過日子就得精打細算，不能亂花錢。等孩子生下來，花錢的地方還多著呢，現在能省一點是一點。”
護士看著眼前這一幕，無奈地搖了搖頭，沒再多說什麼，隻是在單子上標注了多人間，遞給章鵬：“那你們趕緊去辦理住院手續吧，辦完手續後去產科一樓護士站登記，會有人帶你們去病房。”
章鵬接過單子，手指微微顫抖。他抬起頭，看向檢查室的門，心裡充滿了愧疚——他終究還是沒能護住詩雅雨，連給她一個安靜的待產環境都做不到。他仿佛能看到詩雅雨得知住多人間時失望的眼神，能聽到她在人來人往的多人間裡，強忍著疼痛卻無法好好休息的歎息。
林香催著章鵬去辦手續，自己則跟在後麵，嘴裡還在絮絮叨叨地算著賬：“多人間一天比雙人間便宜好幾十呢，住個三四天，能省不少錢……”
章鵬沒聽進去母親的話，隻是機械地跟著護士去辦手續。急診室的燈光慘白，照在他臉上，顯得格外落寞。他知道，自己這次的妥協，又一次讓詩雅雨失望了。而他不知道的是，這僅僅是個開始，未來還有更多的妥協和退讓在等著他，也有更多的傷害在等著詩雅雨——這場圍繞著金錢和自私的交鋒，從急診室的這一刻起，就已經注定了詩雅雨在這個家裡的艱難處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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