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侯爺,矩子大人有請。”一名身著黑色長袍、腰係白色布帶的墨者,麵色凝重地走到方炎麵前,恭恭敬敬地躬身施禮,然後輕聲說道。
方炎聞言,心中一緊,他知道矩子大人乃是墨家的領袖,地位尊崇無比,一般情況下不會輕易召見他人。如今矩子大人竟然點名要見他,想必是有重要事情相商。
方炎不敢怠慢,連忙回禮道:“有勞墨者帶路。”說罷,他便緊跟在那名墨者身後,一同朝著墨家天工坊最深處走去。
一路上,方炎心中暗自揣測矩子大人召見他的目的。墨家天工坊乃是墨家的核心所在,裡麵彙聚了無數墨家高手和能工巧匠,而“矩子堂”更是墨家天工坊的核心之地,隻有墨家的核心成員才有資格進入。
穿過一條條幽靜的回廊,繞過一座座精美的樓閣,方炎終於來到了墨家天工坊最深處的“矩子堂”。這裡四周靜謐無聲,隻有偶爾傳來的輕微機械運轉聲,顯示著這座建築的不凡。
此處並非尋常殿宇,而是一座巨大的圓形穹頂建築。穹頂之上,並非壁畫彩繪,而是以無數細小的、不斷緩慢移動變化的青銅齒輪和瑩潤玉片,模擬著周天星鬥運轉,發出極細微卻蘊含至理的嗡鳴。四壁書架直抵穹頂,卻非竹簡書卷,而是堆滿了各式各樣的模型:小至精妙絕倫的機關鎖、自動人偶,大至縮略的城池水渠、戰艦飛鳶的雛形。空氣裡彌漫著清冷的機油味、淡淡的金屬灼熱氣息,以及一種更為玄奧的、屬於“規則”與“結構”的韻味。
堂中央,一位老者正背對方炎,仰頭觀看著星穹齒輪的運轉。
他身著毫無紋飾的墨色麻衣,頭發灰白,隨意挽了個髻,用一根枯木枝固定。身形並不高大,卻仿佛與這整座殿堂、與那運轉的星穹、與周遭無數靜默的造物融為一體。
他便是墨家當代矩子,墨家半聖——公輸班。
方炎並未出聲打擾,隻是靜靜站立。他能感受到,眼前這位老者周身並無孔慎之那般咄咄逼人的聖威,卻有一種更深沉、更廣博的力量。那並非才氣衝霄,也非煞氣盈野,而是一種…近乎於“道”的結構之力。仿佛天地萬物,無論是星辰運轉、齒輪咬合,還是城池布局、器械製作,其內在的規律與框架,皆在他一念之間。
良久,公輸班緩緩轉過身。他的麵容清臒,皺紋深刻如斧鑿刀刻,記錄著無儘歲月與智慧的沉澱。一雙眼睛卻異常明亮清澈,不見絲毫渾濁,看向方炎時,帶著毫不掩飾的欣賞與一絲探究。
“方侯爺,”公輸班開口,聲音平和,如同齒輪嚴絲合縫地轉動,“你來了。衍兒已將與你所謀之事稟告於我。氣艇升空,借山河鑒為眼,製導‘巡疆箭’…想法天馬行空,卻又直指核心。雖顯粗糙,卻已是當下最快、最有可能改變北伐戰局之法。我墨家,必傾力助你。”
“多謝矩子!”方炎深深一揖。一位半聖如此表態,分量極重。
公輸班微微抬手,一股無形之力托住方炎:“不必言謝。北伐若勝,收複故土,利國利民,亦合我墨家‘兼愛’、‘非攻’注:非攻並非不戰,而是以戰止戰,以強大防禦和威懾避免不義之戰)之本義。更何況,你所求之‘精準’,減少將士傷亡,更與我墨家‘節用’、‘利民’之旨暗合。”
他話鋒一轉,目光變得深邃:“然,兵者凶險,尤以北伐之艱。童貫庸碌,陛下…心思難測。你雖得破軍筆,自身境界仍是大學士境界兵家為煉魂境),雖戰力遠超同齡修士,然麵對真正強者,乃至國運級數的強者對抗,仍顯不足。”
“你若能在北伐前,再進一步,成就大儒之位,方有更多輾轉騰挪之力,真正掌控局麵,而非全然淪為他人手中之刀。”
方炎心神一震。大儒!這自然是他所渴望的。隻是儒家立言立功立德乃至開宗立派,兵家需戰場殺伐積累赫赫戰功,皆非旦夕可成。
公輸班似乎看穿他的心思,淡淡道:“百家成就大儒境之道,各有其途。儒家立派成就大儒,兵家滅一國成就兵主,法家立一國之法成就法宗…我墨家成就“大儒境界”相對而言,或許是最‘快’的一條路。”
“請矩子指點。”方炎肅然道。
“於我墨家而言,‘大儒’之境,謂之‘巧匠’或‘天工’。”公輸班緩步走到一個工作台前,台上放著一個結構極其複雜、由數百個木塊構成的魯班鎖,“無需立言千古,無需血染疆場。隻需…製作出一件足以改變‘世界’的造物。”
他伸出手指,輕輕一點那魯班鎖。鎖身瞬間分解,化為無數基本木塊,懸浮空中,然後又在他意念下飛速組合,變幻出橋梁、樓閣、器械等種種形態。
“世界?”方炎若有所悟。
“便是半聖以自身聖道為基,演化出的半聖空間。”公輸班解釋道,“吾之空間,乃是以‘機巧’、‘結構’、‘民生’為核心演化的世界。其內時間流速,我可調節至極限——外界半個時辰,其內一年。然維持此等流速,於我聖力消耗亦是巨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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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你要做的,便是進入我的半聖空間。在那裡,你的修為將被壓製至最低點,僅保留最基礎的墨家入門境界——墨者對應童生)。你需要從頭開始,學習、實踐,最終製作出一件…足以從根本上改變那個世界現狀、推動其文明進程的墨家造物。此造物帶來的‘變革之力’,便是你叩開大儒之門的基石。”
方炎眼中精光爆閃。外界半個時辰,內裡一年!這是何等寶貴的積累與突破之機!雖然修為被壓製,但知識、智慧、經驗不會消失!這簡直是為他量身定製的晉升之路!
“矩子厚愛,方炎…感激不儘!”這一次,他的揖手更深。此法看似“取巧”,實則艱難無比。在一個完全陌生的、規則由半聖製定的世界裡,以最低微的起點,做出改變世界的創造,其難度可想而知。公輸班此舉,既是天大機緣,亦是巨大考驗。
“不必謝我。亦是投資。”公輸班直言不諱,“我看好你的未來,看好你那‘兵道萬象’包容百家之氣象。我墨家之道,亦需在變革中尋得新發展。開始吧。”
公輸班不再多言,抬起手,掌心對著方炎。一枚極其複雜、由無數光線構成的立體符文自他掌心浮現,緩緩旋轉,散發出玄奧的空間波動。
方炎深吸一口氣,凝神靜氣,放開身心抵抗。
那符文驟然放大,將方炎籠罩。下一刻,他隻覺得天旋地轉,周遭的景象——齒輪星穹、萬千模型、公輸班平靜的麵容——如同水中倒影般劇烈晃動、破碎。
強烈的失重感傳來,仿佛墜入無底深淵。
不知過了多久,或許一瞬,或許萬年。
腳踏實地的感覺傳來,同時而來的是一種前所未有的虛弱感和束縛感!
方炎猛地睜開眼。
他發現自己正站在一條青石板鋪就的街道上,周圍是熙熙攘攘的人流。人們穿著常見的宋人服飾,交談喧嘩,車馬往來。抬頭望去,天空湛藍,白雲悠悠,遠處屋舍儼然,煙火氣十足。
一切都顯得無比真實。
但他能清晰地感覺到,自身那磅礴的兵煞之力、大學士文位、識海中的兵戈文宮、六道聖痕…全部被一種無比強大的規則之力死死壓製,沉寂在靈魂最深處,無法調動分毫。此刻的他,體內隻有一絲微弱得可憐、如同初生幼苗般的能量在流轉——那便是墨家才氣,而且僅僅是最初級的“墨者”境界。
與此同時,大量關於這個“世界”的基本信息湧入腦海:
此地名為“天工城”,是墨家半聖空間的核心巨城之一。此界發展程度,與外界大宋相仿,以農耕、手工業為主,墨家學說為顯學,但技術水準並未超越外界多少。最強者僅為大儒此界大儒境界也稱“天工匠宗”),且受半聖世界規則所限,大儒者無法進一步突破成半聖。
而他方炎,現在的身份,是前來天工城求學的萬千普通墨家學子之一。
還不等他細細體會這種奇異的“凡人”感覺,一陣急促的鐘聲響起。
“考核鐘聲!快走快走!今日是‘天工學院’入院初試,遲到了資格就取消了!”周圍的人群騷動起來,許多年輕學子模樣的人紛紛朝著一個方向奔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