廚房裡死一般的寂靜。灶膛裡柴火燃燒的微弱劈啪聲,此刻被無限放大,敲打著緊繃的神經。
奧利弗神父佝僂著背,扶著灶台的手指關節因用力而發白,仿佛要嵌進粗糙的木頭裡。他渾濁的眼睛裡翻湧著屈辱、憤怒,還有一絲深不見底的悲哀。
一心端著豁口的陶碗,黑發底下的眼神瞬間變得銳利如刀,鬥篷陰影下的肌肉微微繃緊。核心機一遍又一遍透過tvis護目鏡上的攝像頭評估著眼前這位闖入者的威脅等級,識彆框在黃色和紅色之間不停切換著——顯然ai還沒完全熟悉這樣模棱兩可的角色,他雖然沒有進攻的行為,但攜帶著武器,情緒激動。
一心幾乎本能地思考著最快解除對方武裝的路線和動作,手指微動,準備放下水碗。
“彆動!”奧利弗神父的聲音不大,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他沒有回頭,但那聲低喝清晰地傳入一心耳中,帶著懇求和某種沉重的威嚴。“放肆!記住,這裡可是主神艾澤瑞安的殿堂之下!”
一心動作一滯。
他看到了老神父顫抖的肩膀,看到了那瞬間挺直卻又被更大的重壓壓彎的脊梁。這不是示弱,這是一種更深沉的守護,守護著這個破敗小院裡最後一點不容褻瀆的東西。
一心知道,事態不會再嚴重了,端著碗的手重新放鬆,臉上迅速恢複了那副長途商旅常見的、帶著驚嚇和茫然的表情。
“神的殿堂,不容玷汙!”奧利弗神父指示著眼前的稅史,聲音陡然拔高,帶著一種近乎悲壯的凜然。他布滿皺紋的臉因激動而漲紅,渾濁的眼睛死死盯著稅吏。
“利弗爾大人若需要木料修繕稅所,老朽自當儘力籌措!但這教堂的一磚一瓦,皆供奉著艾瑟瑞安的聖輝!豈容爾等以抵債之名褻瀆?你今日敢動這裡一片瓦,明日聖都的審判官便會知曉利弗爾大人治下,竟有人敢拆毀供奉主神的聖所!”
這番話擲地有聲,帶著一種積攢已久的憤怒和對信仰最後的扞衛。稅吏臉上的橫肉抽搐了一下,囂張的氣焰像被戳破的氣球,瞬間癟下去幾分。
在聖銀教廷國,任何與“褻瀆聖所”沾邊的指控,都足以讓一個小小的地方稅吏吃不了兜著走。他口中的利弗爾大人或許能在鎮上作威作福,但在真正的教廷勢力麵前,屁都不是。
稅吏眼神閃爍,色厲內荏地吼道:“你...你少拿聖都嚇唬人!老東西,錢!錢才是真的!明天!明天我再來!要是還看不到錢...”
他惡狠狠地掃了一眼奧利弗和一心,目光在一心鼓脹的鬥篷上停留了一瞬,似乎想到了什麼,最終把狠話咽了回去,隻是重重地“哼”了一聲,轉身罵罵咧咧地衝出了廚房,木門被他摔得震天響。
過了好一會兒,奧利弗才放下手,接過碗,手還在微微顫抖。他喝了一大口水,長長地、疲憊地歎了口氣,聲音沙啞:“讓你見笑了...孩子。”
“奧利弗神父,言重了。”一心搖搖頭,“若非您阻攔,我這莽撞商人怕是要惹下大禍了。”
他恰到好處地露出一絲後怕。
奧利弗苦笑一聲,看著一心,“你剛才...是想幫我吧?謝謝你的好意。但這群豺狼...沾上了,隻會更麻煩。”他頓了頓,看著一心沾著泥點的鬥篷,“你剛才說...要借宿?”
一心點頭:“是的,神父。找個角落避避寒就好,明早我就走。”
“我這裡...”奧利弗環顧了一下狹小破舊的廚房,“實在沒有像樣的地方。鎮子東頭,老瘸腿巴德家開了個小旅店,雖然也破,但好歹有張能躺的木板。你...去那裡吧。就說是我讓你去的,房錢...能少算幾個銅幣。”他臉上露出一絲歉意。
“多謝奧利弗神父。”一心再次躬身行禮,“那在下就不打擾您了。”
老瘸腿巴德?異世界的酒館旅店都離不開瘸腿了嗎?一心在心裡暗自吐槽,踏上了尋找旅店的路。
午間的路上,一心在鎮中閒逛了一會兒,特地穿過稅站所在的廣場前往集市。
苔木鎮的集市設在鎮中心的空地上,隻有特定日子開放,很幸運,今天也是開放日。
這裡的攤位簡陋,多是粗麻布鋪地。商品以本地出產的少量劣質農產品、粗糙的手工製品和從更偏遠村落收來的皮毛為主。偶爾有行商帶來星鐵高原的劣質鐵器或金砂海岸的廉價貝殼飾品。
照理說一般的集市都是熱鬨且充滿煙火氣的,何況現在正是午間人們正要休息用餐的時段。但初進集市時,一心隻察覺到了壓抑的氣氛,交易者眼神警惕,稅吏的眼線無處不在。
角落裡,衣衫襤褸的乞丐蜷縮著。
一個不起眼的攤位,用臟布蓋著幾件東西,露出一角閃亮的金屬——一心一眼就能看出那是來自地球的鋼製餐具,果然,即便教廷嚴查,在接近特區的地方還是難免會有疏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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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低矮、擁擠的街巷中穿行了一個午後,夜色如同冰冷的墨汁,漸漸淹沒了苔木鎮。
泥濘的道路在月光下泛著詭異的微光,踩上去依舊冰冷粘稠。一心按照奧利弗的指引,找到了鎮子東頭那家所謂的“旅店”——一棟比周圍房屋更顯歪斜的木屋,門口掛著一盞油燈,燈罩汙濁不堪,燈火如豆,在寒風中搖曳,隨時會熄滅的樣子。
旅店老板巴德果然瘸著一條腿,對一心這個“奧利弗介紹來的商人”態度冷淡,收了幾個銅板,指了指角落裡一個堆滿雜物的狹小房間,裡麵隻有一張鋪著薄薄、散發黴味草墊的木板床。
一心並不在意環境,在後院簡單洗漱後,終於換上了背包裡乾淨、整潔的作戰服,又帶上頭盔仔細校準了夜視儀的位置。
回到房間後,他背對著門口拿出手機彙報起初入“真正的布裡恩特大陸”的這一天。
夜漸深,即便才大約八點左右,鎮子裡就已經死寂一片,隻有遠處偶爾傳來幾聲野狗的吠叫和寒風刮過破敗屋簷的嗚咽,倒也符合一心對中世紀的印象。
突然,一陣淩亂沉重的腳步聲由遠及近,伴隨著粗魯的叫罵和酒氣,停在了旅店門口。
“巴德!開門!他媽的死瘸子!快開門!”
一心瞬間警覺,幾乎無聲地滑下木板,躲開月光隱入房間最深的陰影角落,身體緊貼著冰冷的土牆——他記得那個聲音,是白天在教堂遇見的稅史!
“誰...誰啊?”巴德驚恐的聲音傳來,接著是木門栓被拉開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