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天後的黃昏,夕陽的餘暉給苔木鎮鍍上了一層哀傷而溫暖的金色。
那座在廢墟旁空地上新建的小木屋教堂,在暮色中顯得簡陋卻異常堅實。
原木的紋理清晰可見,散發著新鮮木材的清香。
房頂上那個用粗樹枝綁成的、有些歪斜的木質十字架,在夕陽下投下長長的影子。
雖然不大,甚至有些歪斜,但它已經倔強地立在了那裡。
木屋裡麵,傍晚的光線透過小小的窗戶斜射進來。
鎮裡的女人們帶來的桌椅家具——缺腿的凳子用石塊墊著,吱呀作響的舊桌子被擺放在中央,幾塊還算完整的門板靠在牆邊充當長椅——雖然破舊,卻讓這個小小的空間充滿了生活的氣息。
沒有華麗的聖像,隻在粗糙的原木牆壁上,掛著一個同樣用木頭簡單雕刻的聖徽。
中央那個用石塊粗糙壘砌的小壁爐裡,橘紅色的火焰正歡快地跳躍著,散發出溫暖的光和熱,驅散著深秋的寒意和人們心頭的陰霾。
幾個孩子安靜地坐在火邊的草墊上,火光在他們臟兮兮卻恢複了些許生氣的小臉上跳躍。
莉莉安癱坐在壁爐旁一張相對完好的舊靠背椅上,像一隻被抽掉了骨頭的貓。她身上那件黑白修女袍洗得發白,袖口磨出了毛邊,沾染著洗不掉的灰燼痕跡。
她手裡攥著一個扁平的金屬酒壺——那是她從廢墟裡扒拉出來的、奧利弗神父的舊物,裡麵灌滿了廉價卻足夠烈的麥酒。
她仰頭灌了一大口,辛辣的液體灼燒著喉嚨,帶來一陣短暫的麻痹和暖意。
“喂,莉莉安修女!”一個老婆婆抱著一個陶罐,顫巍巍地走到她麵前,正是那天被她“搶”走陶罐的那位。
她把陶罐塞到莉莉安懷裡:“喏,我也沒有什麼可以感謝你的,這個給你吧!那天…謝謝你啊,丫頭。”
老婆婆布滿皺紋的臉上帶著一絲不好意思和真誠的感激。
莉莉安被酒嗆了一下,血紅的眼睛瞥了一眼那熟悉的陶罐,又看看老婆婆,嘴角習慣性地想扯出一個譏諷的笑,最終卻隻是無力地撇了撇:“…您老留著買糖吧。那天…對不住了。”
聲音沙啞,帶著濃濃的鼻音。她揮了揮手,又把酒壺湊到嘴邊。
老婆婆歎了口氣,把陶罐輕輕放在她腳邊,轉身去照看火邊的孩子了。
壁爐裡的火苗跳躍著,在莉莉安空洞的血色瞳孔中映出兩簇小小的火焰。
她看著那火光,神父在烈焰中挺立的身影、那穿透濃煙的目光、那最後的聲音,又一次無比清晰地撞進腦海。
痛苦和恨意像毒藤一樣纏繞著她的心臟,越收越緊。她猛地又灌了一大口酒,試圖用那灼燒感壓下心頭的刺痛。
就在這時,木屋那扇簡陋的門被推開,一心走了進來。
他身上那件已經明顯斑駁的pvs隱蔽鬥篷沾著露水和塵土,帶著一身夜的涼意。護目鏡已經摘下,彆在戰術背心的肩帶上,露出那雙在火光映照下顯得格外深邃的綠色眼眸。
莉莉安的目光像被磁石吸住一樣,瞬間黏在了他身上。看著他走向壁爐,向幾個孩子點頭示意,看著他和老約翰低聲交談了幾句,看著火光勾勒出他側臉的輪廓…
一股難以言喻的、混雜著巨大委屈、依賴和某種即將失去的恐慌感,猛地衝垮了莉莉安用酒精和麻木勉強築起的堤壩。
“喲…我們的大忙人,拯救世界的大大大大英雄…終於舍得露麵了?”莉莉安開口,聲音帶著濃重的醉意和刻意拉長的、尖銳的譏諷,“我還以為…你又要消失個…十個月十四天呢!”她晃了晃酒壺,裡麵的液體嘩嘩作響。
“十個...說到底我也隻走了半個月多一點啊,一回來你就一句兩個月十四天...把我都搞不會了...”一心走到她旁邊的另一張舊木凳上坐下,目光落在她緊握在左手掌心、邊緣被摩挲得發亮的鐵皮發卡上,又掃過她膝蓋和手掌上已經結痂的傷痕。
“傷怎麼樣了?”他的聲音低沉平穩,但和以往不一樣的是,似乎有了一分情緒。
“死不了!”莉莉安硬邦邦地甩出一句,又灌了一口酒,辛辣感讓她眯起了眼睛。
她低下頭,手指無意識地、一遍遍地摩挲著那枚粗糙的鐵片,仿佛那是唯一的浮木。
壁爐的火光在她低垂的睫毛上跳躍,投下一小片顫動的陰影。
沉默在兩人之間蔓延,隻有木柴燃燒的劈啪聲和孩子們的竊竊私語。
“那個老混蛋…”莉莉安突然開口,聲音很低,帶著濃重的鼻音和壓抑不住的顫抖,“那個稅吏…你把他怎麼了?”
她抬起頭,血紅的眼睛死死盯著一心,裡麵燃燒著一種近乎偏執的火焰:“我知道你肯定去找他了,宰了他沒有?把他的頭掛到哨站門口沒有?告訴我!”
她身體前傾,帶著濃烈的酒氣,語氣近乎逼問。
一心平靜地回視著她眼中翻騰的恨意:“我讓他活著。活著還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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