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林的黃昏,是光線與陰影的角鬥場。
參天的板根巨木如同沉默的巨人,將最後幾縷掙紮的夕照切割得支離破碎,吝嗇地灑落在厚達半尺的腐殖層上。
距離土匪主營地西北角不到一百五十米的一處陡坡上,幾塊覆滿厚厚熒光苔蘚的巨岩,如同天然的堡壘。巨岩的縫隙間,濃密的蕨類植物垂落如簾。
一心匍匐在冰冷的苔蘚和濕潤的泥土上,身體輪廓被戰術鬥篷的納米電致變色纖維完美地抹去,隻留下一個與環境融為一體的模糊暗影。
他的臉頰緊貼著槍托,tvis護目鏡的ar界麵穩定地懸浮在視野中,清晰地勾勒出下方主營地的輪廓。
黃昏的光線在逐漸消逝,但營地裡卻反常地“熱鬨”起來。
沒有篝火的歡騰,隻有一種被無形繩索勒緊喉嚨的、壓抑的躁動。人影在簡陋的木棚和剛砍伐出的空地間快速穿梭,動作帶著神經質的僵硬。粗糲的吼叫此起彼伏,夾雜著金屬碰撞的刺耳噪音。
“都他媽給老子打起精神!眼睛瞪大點!聽見沒?尖耳朵的雜種要來了!”
“弩機!三號弩機的絞索再緊一圈!媽的,鬆鬆垮垮等著被射成篩子嗎?”
“水!把水桶搬到東邊去!堆在木料區有個屁用!”
“托德大人呢?托德大人還沒回來嗎?!”
“閉嘴!托德大人自有安排!守好你的位置!”
恐懼像無形的瘴氣,在營地上空彌漫、發酵。每一個土匪的臉上都寫滿了疲憊和驚疑,眼珠不安地轉動,掃視著營地外那片深邃得仿佛能吞噬一切的密林。
他們手中的武器——粗糙的伐木斧、卷刃的砍刀、笨重的弩機——被汗水和雨水浸得滑膩。
前些日子“種子”小隊幽靈般的襲擾和物資汙染,像跗骨之蛆,早已啃噬掉了他們最後一點虛張聲勢的勇氣。
此刻精靈主力即將進攻的消息,如同壓垮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將這夥烏合之眾緊繃的神經推到了斷裂的邊緣。
火控瞄具的十字線如同冰冷的蛇信,在一心精準的微調下,緩緩地在營地中那些最顯眼的目標上遊移。
中央空地上胡亂堆放的、尚未完全乾透的原木和枝杈——那是計劃中的燃燒點。
營地四角高聳的、依托粗壯活樹搭建的簡陋弩機哨塔——塔上的守衛正緊張地探出半個身子,徒勞地試圖看清密林的深處。
營地裡最大的那頂獸皮帳篷——門口站著兩個裝備明顯精良許多的守衛,神情焦慮地頻頻向內張望。
十字線最終定格在那頂最大的獸皮帳篷上,停留了數秒,又緩緩移開。
沒有...
沒有那個光頭巨漢的魁梧身影,沒有那柄傳說中“刃口發紅邪斧”的獨特反光。
那個代號“托德”的紅袍灰燼之爪核心人物,如同蒸發在雨林濕熱的空氣裡,蹤跡全無。這反常的缺失,像一根細微卻尖銳的刺,紮進了一心冷靜構建的戰術模型之中。
時間在苔蘚滴落的水珠和營地的嘈雜中無聲流逝。
tvis視野的右下角,代表進攻發起時刻的倒計時數字,正以一種不容置疑的冷酷,跳動著漸漸歸零。
“時間到了。”一心的聲音低沉、平穩,送入每一個隊員的耳中,如同投入死水潭的石子,瞬間打破了潛伏點令人窒息的寂靜。“開始行動。”
話音落下的瞬間,莉瑞安動了。
她如同從岩石陰影中剝離出來的一抹墨綠幽靈,動作流暢而迅捷。
那張被精心保養的星紋木長弓在他手中瞬間被拉成滿月狀,弓弦緊貼著他塗著油彩的臉頰。一支特製的箭矢搭在弦上——箭頭並非金屬,而是一團被某種易燃樹脂和發光苔蘚混合物緊密包裹的、拳頭大小的球體。
箭矢離弦,撕裂沉悶的空氣,帶著一道肉眼幾乎難以捕捉的微光軌跡,精準地射向營地中央那堆亂糟糟的木料區。
目標區域旁,一個正罵罵咧咧指揮手下搬水桶的土匪頭目,似乎聽到了頭頂微弱的破空聲,下意識地抬頭。
嘩!咚!
一聲沉悶的撞擊聲。
那團包裹著易燃物的箭頭,狠狠地砸在了一根粗大的、尚未剝皮的原木頂端。巨大的撞擊力讓箭頭瞬間碎裂,裡麵黏稠的、散發著奇異鬆脂氣味的混合物猛地迸濺開來!
“什……”土匪頭目的疑惑隻發出半個音節。
下一瞬——
一團熾烈得刺眼的橘紅色火焰,毫無征兆地在木堆頂端爆燃開來!火光衝天而起,瞬間將周圍幾張驚愕扭曲的臉映照得一片慘白。
燃燒的樹脂如同粘稠的岩漿,順著原木的紋路向下流淌,點燃了下方乾燥的枝葉,火勢以驚人的速度蔓延、膨脹!
“著火了!中央木料區著火了!”
“敵襲!是精靈!精靈放火了!”
“水!快拿水來!他媽的彆愣著!”
營地瞬間炸開了鍋!恐懼被這突如其來的火焰徹底點燃,化作了歇斯底裡的混亂。
土匪們像沒頭蒼蠅一樣亂撞,尖叫聲、咒罵聲、金屬碰撞聲、燃燒的劈啪聲混雜在一起,形成一片令人耳膜刺痛的喧囂海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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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的恐懼並非因為種子小隊的零星攻擊,而是因為過往數日裡不斷失蹤的同夥,毫無理由被破壞的子營地——正因為他們看不見,所以他們害怕,而此時種子小隊的出現已然將他那火藥桶一般的氣氛引爆。
就在中央火光亮起的同一刹那,一心猛地從岩石後方探出半個身體。
步槍的槍口早已鎖定西北角那座最靠近己方、視野也最好的弩機哨塔。
哨塔上,一個負責操控絞盤的土匪正驚恐地探出身子,試圖看清中央發生了什麼。他半張著嘴,臉上寫滿了茫然和恐懼。
一心放在扳機護圈上的食指向內微弓,穩定而冷酷地扣動。
砰!
一聲清脆而短促的槍響,在雨林的背景音和營地的喧囂中顯得異常清晰,又異常致命。
那個探出上半身的土匪身體猛地一震,仿佛被無形的巨錘擊中。他的後腦勺瞬間爆開一團混合著骨渣和腦漿的血霧,在昏黃的光線下呈現出一種詭異的暗紅色。身體失去所有力量,軟軟地向前撲倒,上半身掛在粗糙的木製欄杆上,無力地垂蕩著。
緊接著是第二個...第三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