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光如熔金般潑灑在狼藉的南方主營地上空。水汽蒸騰,氤氳出朦朧的光暈,空氣中彌漫著濃重的濕土與綠葉味。
一心背靠著一根微微滲出清涼樹液的粗壯支撐根,指尖有節奏地輕點胸前的步槍機匣,目光落在維蘭參謀才更新的樹皮地圖上。
象三支機動打擊分隊已經在返回的路上,南邊遊騎兵的隊伍開始接替他們的責任區。
菲恩、托倫、艾拉和塔利恩帶領的隊伍,帶回來的信息碎片,在維蘭參謀靈巧的手指下迅速拚湊出南境此刻的輪廓——教廷的“伐木隊”在北方據點接連拔除、主營地又遭重創後,基本上都朝著西麵的更具體的邊境線撤退。
“我們這幾次的作戰,動靜不小。”一心打破了指揮屋裡隻有炭筆劃過樹皮的沙沙聲和遠處鳥鳴的寂靜。
他的目光掃過莉蘭妮被陽光勾勒出清晰輪廓的側臉,又落在維蘭正在標注的地圖最西緣。“我和幾個指揮官了解過了,這一塊本身也更靠近南風屏障前哨和裂岩前哨的傳統防區邊緣...”
莉蘭妮的指尖停在地圖上其中個代表南部前哨的標記上,青綠色的眼眸在明亮光線下銳利如初,映著陽光的金邊,“你的意思是...?”
“凱拉斯的中隊釘在牙木林,那是北邊門戶,距離更北邊的其他精靈前哨也比較遠,不能動。”一心直起身,手指果斷地從主營地劃向根脈守望前哨的方向,最後點在連接兩地的那條被標注為“托德小道”的補給線上。
陽光透過藤蔓縫隙,在他指尖投下跳動的光斑:“我們的人手有限,再分兵填南邊這個無底洞,根脈守望前哨就的防禦就被弱化了,這一點你應該也想到了吧。”
莉蘭妮抬眼:“確實是這樣,昨晚我就在想這件事——最初我打算留下一個中隊駐守,但這樣防線太長了,會留下很大的負擔。”
他目光與莉蘭妮交彙,清晰地傳達著戰略權衡:“把南邊的情況,連同我們的偵查結果,通過根脈網絡完整移交給南風屏障和裂岩前哨吧。他們理論上也比我們更熟悉這裡的密林。而我們...”
他的手指重重敲在“托德小道”上:“就勻出小部分兵力鞏固這條線,確保補給和機動通道暢通就行。根脈守望前哨才是我們的核心,是‘種子’發芽的苗床,不能一下被掏空。讓南邊的兄弟哨站去頭疼吧,你覺得怎麼樣?”
莉蘭妮的視線在地圖上遊移片刻,最終定格在代表根脈守望前哨的那個熟悉的、散發著柔和綠光的標記上。
陽光照在她微蹙的眉間,眼裡的一絲疲憊被光暈掩蓋:“我也考慮過移交的方案,但你想得確實更周到一些,就這麼辦吧,細節我和維蘭參謀去協調。在此之前...還有一件事要做...”
決定已下,但營地裡彌漫的不僅僅是雨後泥土蒸騰的氣息。雖然是大勝,但喜悅依然被失去戰友的陰霾衝淡了些許,戰爭總是會有代價的。
暮影遊騎兵們默默地收殮著同袍的遺物,在陽光下晾曬受潮的皮甲,包紮著傷口,眼神中無不帶著血戰後的疲憊。
莉蘭妮深吸一口氣,那混合著泥土、青草和淡淡焦糊味的溫熱空氣似乎給了她力量,即便她好似被嗆了一下,隻是不願在一心直接表現出來。
她沒有走向高處,而是徑直走到了營地中央清理出的一片被陽光直射的空地上,那裡聚集著最多休整的戰士。
陽光勾勒出她挺拔的身姿,墨綠色的皮甲在光線下泛著微光,淡金色的發辮仿佛融入了陽光本身。
“暮影遊騎兵們!”她的聲音不高,卻異常清晰地穿透了營地細碎的聲響,帶著一種金屬般的冷冽質感,瞬間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疲憊的戰士們抬起頭,看向他們的指揮官,被陽光刺得微微眯眼。
“看看你們的四周!”莉蘭妮猛地揚起手,指向這片剛剛經曆過血與火洗禮、此刻被陽光曝曬的狼藉營地,“這裡,差一點就成為了邊境匪幫劫掠、屠殺、散播腐化的巢穴!現在,因為我們未雨綢繆,在他成型之前就連根拔除了!它被你們的箭矢,被你們的勇氣,被你們對永青森林的誓言,硬生生地碾碎在這南境的綠冠之下!”
她的目光如淬火的箭鏃般掃過一張張沾著泥汙、被陽光曬得微紅的臉龐,語氣沒有絲毫煽情,隻有陳述事實的冰冷力量:“對...同時,我們也失去了並肩的兄弟姊妹。他們的血,浸透了這片被玷汙的土地。他們的名字,將銘刻在根脈守望前哨的根須上。”
“而...這片營地,這座廢墟,”她的聲音拔高,帶著一種奇異的驕傲,在陽光下回蕩,“就是他們的勳章!埋骨於此,守護的卻是我們身後家園的安寧!根脈所係,即為吾土!根係深紮,葉冠通天!”
“根係深紮,葉冠通天...”在場的精靈無不附和,這是他們對逝者簡略而又沉重的悼詞,按照傳統,那些沒能堅持下來的精靈會直接就地埋入附近的根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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森林的孩子,以自己的身軀,去滋養森林。
莉蘭妮的目光最後落在幾個負傷最重、正被林愈者照料著曬太陽的戰士身上,語氣稍緩:“活著的,帶著逝者的意誌活下去,變得更強!負傷的,你們的傷痕是勇氣的烙印!根脈守望前哨不會忘記任何一位為它流血的戰士!現在,根脈守望前哨還需要守護,我們——”
“回家!”
“為了永青!”一個嘶啞的聲音率先吼了出來。
“為了永青!”瞬間,壓抑的吼聲彙聚成一股熾熱的洪流,衝破了營地的寂靜,在南方密林的晴空下激蕩。疲憊的眼神重新燃起光芒,麻木的身軀挺直了脊梁。
班師的路在晴朗的天氣下變得乾燥了些,但密林小徑依舊崎嶇。隊伍行進著,沉重的腳步聲、鎧甲摩擦聲、人語和鳥鳴交織在林間。
勝利的餘韻和失去的哀傷交織在每個人的心頭,但莉蘭妮的宣言和歸家的方向如同一根無形的線,牽引著他們朝向那個被古樹庇護的家園,也暫時讓他們放下了從苦戰之地離開的些許不忿。
當根脈守望前哨那標誌性的、被共生哨塔和陽光共同勾勒出輪廓的巨大藤蔓圍牆終於在蔥鬱林海的儘頭顯現時,一股混合著安心與疲憊的暖流湧上眾人心頭。
哨塔上警戒的遊騎兵發出了悠長的哨音,大門緩緩開啟。
埃拉·月影坐在輪椅上,裹著厚實的織毯,早已等候在門內那片被陽光切割出斑駁光影的空地上。
她蒼白的小臉在明亮光線下顯得近乎透明,但那雙青綠色的眼眸在看到姐姐和歸來的隊伍時,瞬間亮了起來,如同林間跳躍的光斑。
“姐姐!一心!”她輕聲呼喚,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虛弱。
莉蘭妮快步上前,陽光在她沾著泥點的皮甲上跳躍,她蹲下身,難得地放柔了聲音:“埃拉,你怎麼出來了?今天的太陽可有點曬哦。”
一心也走了過來,看著埃拉,微微點頭:“埃拉小姐,我們完成任務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