倉庫旁的空屋彌漫著陳年穀物、塵土的混合氣味。
昏暗的光線從高窗斜射進來,照亮空氣中飛舞的塵埃。莫裡斯被結實的藤蔓捆在屋中央一張粗木椅上,左腿的脫臼已經被接回,但先前脫臼的劇痛讓他也無意識地呻吟。
他臉上沾著乾掉的麵粉和泥汙,更顯狼狽。
莉蘭妮站在門邊,青綠色的眼眸如同淬火的寒冰,緊盯著叛徒。
卡裡安派來的兩個村民守在門外,不安地搓著手。
一心解開包,翻出一個單兵醫療包,動作利落。他走到莫裡斯麵前蹲下,沒有看莉蘭妮,聲音平靜:“莉蘭妮,去外麵透透氣?這裡灰塵有點大。”
莉蘭妮的視線銳利地轉向他:“你要做什麼?”她本能地排斥回避。
一心已經戴上薄薄的淺藍色檢查手套,同時用閒聊般的語氣說:“我要做什麼,這還用說?你的身份和地位...”
他輕輕捏了捏莫裡斯腫脹的膝彎,對方發出一聲模糊的痛哼,“不應該因為這種‘臟活’而動搖。村民們看著你呢,他們需要相信你的手是乾淨的,心是向著森林的。”
他抬起頭,臉上帶著一點無奈的笑意:“而我?我是人類,一個外來的無光者。他們對我本就沒什麼期待。這點不一樣,我們得利用起來。再說審問這事兒,我多少算個專業人士。”
莉蘭妮的嘴唇抿成一條冷硬的線。
她明白一心的邏輯,這邏輯冷酷而有效,如同他的槍法。她厭惡這種“臟活”,更厭惡自己內心那一絲想要回避的軟弱。
但根脈守望前哨的安危、葉語村運輸線的安全...這些沉甸甸的東西壓過了她的個人好惡。
她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那眼神複雜,混合著不讚同、一絲擔憂,以及最終被理智壓服的默許。
她沒再說話,猛地轉身,推門而出,將門在身後重重合上,隔絕了屋內渾濁的空氣和即將發生的一切。
門外傳來她清晰冷冽的命令:“沒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靠近這扇門!卡裡安,去準備乾淨的繃帶和冷水!”
屋內隻剩下昏迷者的粗重喘息和一心整理器械的細微聲響。
一心沒有立刻開始。他先仔細檢查了莫裡斯全身,確保沒有隱藏的武器或毒藥。那個鼓鼓囊囊的粗布包裹被解開攤在地上——裡麵是幾塊乾硬發黑的麵包,幾件替換的粗布衣物,一個癟了的水囊,以及一個沉甸甸的、用破布裹了好幾層的布包。
解開破布,嘩啦一聲,一堆硬幣滾落出來,在布滿灰塵的地麵上反射著微弱的光。金幣、銀幣、銅幣都有,數量遠超一個普通磨坊工十年能攢下的積蓄。
它們散亂地堆在一起,無聲地訴說著背叛的價碼,也印證了他倉皇出逃的計劃——他確實被驚動了,並且打算帶著這些不義之財永遠消失。
“嗬,身家還挺厚。”一心低聲自語,嘴角扯起一個沒什麼溫度的弧度。他將硬幣重新包好,放到一邊,然後目光落回莫裡斯臉上。
他拿起地上一個村民留下的、原本用來飲牲口的舊木桶,走到屋角一個接雨水的大陶甕旁,舀起滿滿一桶冰冷刺骨的井水。接著,他脫下自己的獵裝外衣略微猶豫了一下,似乎在掂量什麼。
最終,他還是選擇了莫裡斯自己的一件相對厚實的粗布上衣。
一勺水潑在臉上,莫裡斯在冷意之中掙紮著醒來,模糊的視線聚焦,看到的是那個異界人平靜無波的臉,以及他手中浸透了冰冷井水、還在滴水的粗布衣服。
恐懼瞬間攫住了他,比膝蓋的疼痛更甚。
“你...你要乾什麼?!放開我!艾瑟薇婭不會放過你的!”他嘶啞地叫喊,徒勞地扭動身體,捆縛的藤蔓勒進皮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