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夜風刮過林地,帶著泥土、腐葉和身後遠處那愈發淡薄的血腥與煙塵氣味。
彙合之後,八十多個踉蹌的身影,如同驚魂未定的鹿群,沉默地在密林的黑暗中奮力穿行。
沒有人說話,隻有粗重得近乎撕裂的喘息聲、疲憊軀體刮過灌木的沙沙聲、以及偶爾壓抑不住疼痛的悶哼交織在一起,構成這支逃亡隊伍唯一的背景音。
每一次腳下枯枝斷裂的細微脆響,都讓神經本就繃緊到極限的一部分精靈猛地一顫,驚恐地望向四周濃得化不開的黑暗,仿佛那些陰影裡隨時會再度湧出嗜血的敵人。
莉蘭妮走在隊伍相對靠前的位置,她的步伐依舊竭力保持著遊騎兵指揮官應有的穩定,但微微顫抖的指尖和略顯虛浮的腳步,無聲地訴說著數日押送與一夜血戰帶來的巨大消耗。
她的目光銳利地掃視著前方和側翼,耳朵捕捉著林間任何一絲不尋常的動靜,然而那過度緊繃的精神,讓她甚至暫時忽略了自己身體發出的抗議。
一心的情況也沒好到哪裡去。連續的高強度潛行、狙殺、突圍,精神始終處於絕對專注的戰術計算狀態,此刻鬆懈下來,一股深沉的疲憊感如同潮水般湧遍全身。
就在這時,林間的氣息似乎開始悄然改變。
一絲若有若無的、帶著奇異甜澀味的濕潤感開始彌漫開來,漸漸取代了原本清冷的空氣。
緊接著,淡淡的、如同無數微小螢火蟲彙聚而成的黃綠色光點,開始從林地上空、從巨大的真菌傘蓋下、從某些特定苔蘚覆蓋的樹乾上緩緩析出,飄蕩在空中。
“林之息...”隊伍中,一個年輕的精靈遊騎兵下意識地喃喃出聲,聲音裡帶著一種近乎本能的敬畏和一絲...困惑,“今晚...它來得好遲。”
確實太遲了。按照往常的規律,這片區域的“林之息”孢子霧早該在他們仍深陷敵營時就該彌漫開來。
然而此刻,他們已然逃出近一個小時,這象征著森林生命與魔法脈動的現象才姍姍來遲。
另一個臉上帶著血痕的精靈戰士深吸了一口那富含靈髓微粒的空氣,疲憊的臉上露出一絲舒緩,低聲附和:“是啊...就像算準了我們逃出來的時間一樣。艾瑟薇婭...果然仍在暗中庇佑著她的子民。”
他的語氣裡充滿了劫後餘生的感激。
然而,這份對精靈而言如同恩賜的“林之息”,對一心來說卻不啻於一道催命符。那熟悉的、令人頭皮發麻的癢意瞬間從鼻腔直衝天靈蓋!
“阿嚏——!”
一個毫無征兆、響亮無比的噴嚏猛地炸響,瞬間打破了隊伍壓抑的沉默,把周圍幾個精靈嚇了一大跳,幾乎條件反射般地舉起了手中簡陋的武器。
“咳...該死...”一心狼狽地捂住口鼻,鼻腔和眼睛已經開始泛起熟悉的酸癢和濕潤感。他手忙腳亂地試圖單手解開asap背包的扣具,去掏裡麵那個能救命的防毒麵具。
但疲憊和背包的沉重讓他動作有些笨拙,扯了幾下居然沒順利打開。
就在他有些氣急敗壞,準備把背包甩到地上翻找時,一隻冰涼卻微微顫抖的手輕輕按住了他忙碌的手臂。
一心一怔,抬起頭。
莉蘭妮不知何時停下了腳步,就站在他麵前。黃綠色的孢子微光映照在她蒼白的臉上,給她沾染了血汙和灰塵的肌膚蒙上了一層不真實的柔光。
她的眼神有些複雜,似乎想避開他的視線,卻又強撐著看了過來,銀綠色的眸子裡倒映著飄浮的光點,也倒映出他此刻略顯狼狽的樣子。
“彆...彆亂動。”她的聲音帶著比平時更容易察覺的彆扭,“我...我來幫你。”
沒等一心回應,她已經伸手接過了那個沉重的背包,動作算不上特彆流暢,甚至指尖因為脫力而有些發顫,但她還是堅持著將背包穩穩抱在身前,學著一心平時的操作利落地找到了主扣具並啪地一聲打開。
“我隻是...”她低著頭,目光專注地在背包裡那些她完全看不懂的、整齊排列的裝備中搜尋著目標,長長的睫毛垂下來,掩蓋了眼底的情緒,語氣試圖維持著一貫的冷硬,卻透出一股欲蓋彌彰的味道,“...隻是想學學,怕你哪天手斷了自己戴不上。你...你可是我們目前最...最寶貴的‘資產’,不能折在這種小事上。對,資產。”
她終於摸到了那個造型奇特的防毒麵具,將其抽了出來,動作略顯生疏地拿在手裡,翻來覆去地看著,似乎在研究該怎麼套到那個總是冒出驚人之語的腦袋上去。
一心看著她強裝鎮定卻又掩飾不住關切的模樣,鼻腔的癢意似乎都被衝淡了些。
他忍著想打第二個噴嚏的衝動,非常配合地微微低下頭,把臉湊近她,嘴角勾起一個細微的、帶著疲憊卻了然的弧度:“那就麻煩你了,指揮官大人。這份‘資產維護’服務,我回頭一定給個巨大的好評。”
莉蘭妮雖然不太明白什麼是好評,但有似乎能猜到那是什麼意思,耳尖在微暖光線下似乎不易察覺地紅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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