腐化之雨仍在淅淅瀝瀝地飄落,帶著令人作嘔的甜腥與焦糊氣味,無情地腐蝕著這片剛剛經曆浩劫的土地。
莉蘭妮的手指深深摳進掌心,指甲刺破皮膚帶來的細微痛楚幫助她對抗著胸腔裡翻湧的惡心與眩暈。
她強迫自己的視線從那個仍在無聲抽搐、血肉不斷畸變的士兵身上移開,目光掃過周圍如同煉獄般的景象。
“凱拉斯!”她的聲音嘶啞,卻帶著一種強行凝聚起來的、不容置疑的硬度,穿透了零星而痛苦的呻吟聲。
滿身泥汙、額角滲血的精靈中隊長踉蹌著快步上前,他的眼神裡殘留著驚駭,但更多的是一種被殘酷現實激起的、老兵特有的狠厲。“指揮官!”
“清點所有還能行動的人,立刻!”莉蘭妮語速極快,每一個字都像是從冰水裡撈出來的,“優先護送輕傷員,向東南方向,沿我們來時的路徑後撤一公裡,設立臨時集結點!”
她的目光掃過那些倒在泥地裡、傷勢沉重或被腐化粘液直接命中的士兵,喉嚨像是被什麼東西死死扼住,停頓了極其短暫的一瞬,隨即變得更加冷硬:“…重傷員…和那些…被汙染的…暫時原地安置,標記位置。我們會回來接他們,但不是現在,立刻執行!”
這道命令無比殘酷,卻是在當前絕境下唯一理智的選擇。帶著無法移動的重傷員在這種環境下無異於自殺,而接觸那些正在發生恐怖畸變的同伴,可能會帶來更多的傷亡和無法預料的汙染。
凱拉斯的臉頰肌肉劇烈抽搐了一下,他沒有絲毫猶豫,猛地一捶胸口:“明白!”
他轉身,壓抑著怒吼,開始粗暴地驅趕那些尚且茫然無措的士兵:“動起來!沒死的都他媽給我動起來,扶起你身邊的人!跟我走!”
另一邊,一心已經找到了同樣剛從衝擊中恢複過來的亞瑟中隊長。這位軍官此刻也是盔甲歪斜,臉上混合著泥土和血汙,但眼神依舊清明。
“亞瑟!”一心的聲音冷靜得如同他給人刻板印象,他抬手在eud手機上關閉了tvis護目鏡係統——鏡片上不斷跳躍的亂碼和失真圖像已經失去了所有戰術價值。
“帶你還能戰鬥的人,立刻建立環形防禦,左翼依托那片林地,右翼卡住那個土坎。警惕所有方向,尤其是爆炸點來的方向,敵人很可能趁亂摸上來。”
“是!指揮官!”亞瑟沒有任何廢話,立刻召集麾下那些驚魂未定卻仍握著武器的士兵,嘶啞地呼喝著,迅速散開,利用地上狼藉的殘骸和天然地貌構建起一道單薄卻堅決的防線。
弓箭手們爬上相對完好的斷樹或岩石後方,沾滿泥汙的手指顫抖卻堅定地搭上了弓弦。
整個場麵混亂卻又有一種絕望催生出的秩序。
幸存者們掙紮著,攙扶著,在令人窒息的紫黑色天幕和不斷飄落的死亡之雨下,執行著求生與戰鬥的本能。
一心做完部署,深吸了一口灼熱而汙濁的空氣,舉起步槍,利用175火控瞄具的純粹光學通道,開始謹慎地掃視周圍,特彆是重弩箭矢飛來的西北方向。
他的動作專業而穩定,仿佛剛才那瞬間的崩潰從未發生過。
矮山脊的輪廓在彌漫的煙塵和詭異的紫光中顯得有些模糊。突然,他的視線定格了。
就在那片山脊線上,爆炸產生的煙塵尚未完全散去的地方,不知何時,多出了幾個人影。
為首的一個人,身形算不上特彆高大,卻站得異常挺拔。他穿著一身剪裁考究的深色長袍,外罩一件象征神職人員的暗紅色祭披,祭披邊緣用金線繡著繁複而神聖的紋樣——即使在如此黯淡的光線下,那金色依然反射著不祥的微光。
他的著裝,與一心曾在聖銀教廷國聖都光樞城見過的那些高階神職人員幾乎一模一樣。
距離太遠了,超過五百米,麵容看不真切。但那人就那樣靜靜地站著,俯瞰著下方這片由他親手造就的人間地獄,姿態平靜得仿佛在欣賞一場與己無關的煙火表演。
一種冰冷的、極致的憤怒瞬間取代了一心胃部所有的翻騰不適。
幾乎沒有經過思考,純粹是戰士的本能反應。他瞬間據槍,槍托死死抵住肩窩,屏息,食指預壓扳機。175瞄具的十字分劃穩穩地套住了那個暗紅色的身影。
他甚至全憑一種近乎詛咒的直覺,扣動了扳機。
“砰——!”
火藥的爆燃和子彈超越音速的破空聲在相對減緩的背景下顯得格外突兀,驚動了附近幾名精靈士兵。
子彈跨越漫長的距離,飛向目標。
然而,就在子彈即將觸及那暗紅身影的前一瞬,一麵半透明的、流轉著複雜奧術符文的菱形護盾,悄無聲息地出現在那人身前。
那發足以撕裂血肉的彈頭,竟被那麵看似薄弱的護盾輕而易舉地彈開,濺起一小簇微不足道的奧術火花,消失在空氣中。
山脊上的人影似乎微微動了一下。
他緩緩抬起一隻手,動作優雅而從容,仿佛隻是拂拭了一下祭披上並不存在的灰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