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晨光再次鋪的道路上,一心與哪位冒險者已經離開了白果村足夠遠的距離。
身後那片依偎在翡翠密林邊緣的穀地,連同那棵標誌性的白果樹,都早已消失在起伏的丘陵背後。
如果說在白果村還能嗅到一絲來自密林的、殘存的溫潤水汽,那麼此刻,充斥於鼻腔的,便是毫無遮掩的、屬於布裡恩特內陸典型冬季的乾冷。
風如同磨礪過的刀鋒,刮過裸露在外的皮膚,帶來清晰無比的刺痛感。視野所及,大片大片的草場已然徹底枯黃,伏倒在地,隻在表麵凝結著一層持久不化的白霜,在斜射的陽光下閃爍著億萬點細碎的、冰冷的光。
路旁的樹木早已落儘了葉子,黝黑扭曲的枝椏直愣愣地指向灰藍色的天空。
嗬出的氣息離開口腔的瞬間,便化作一團團濃鬱的白霧,須臾間又被風吹散。
凱爾裹緊了他那件看起來還算厚實的羊毛鬥篷,脖子縮了縮,嘀咕道:“這鬼天氣,昨天還沒覺得這麼冷...”
一心沒有立刻回話。他沉默地牽著馬,感受著寒意如同無孔的針,透過外層pvs偽裝鬥篷的納米纖維,試圖鑽進基地服的深處。
在一條背風的小溪邊休息,補充飲水時,一心解下了背包。
他蹲下身,動作不疾不徐地打開主倉,手指在疊放整齊的各類物品中精準地探向最底層,摸索了片刻,最終取出了兩件灰綠色的衣物,其中一套質地柔軟。
那分彆是3級的抓絨衣和5級的外套,源於一套被稱之為“保護性戰鬥服”的服裝係統,在地球的寒冷氣候行動中,是作為基本保暖不可或缺的一環。
很快,被嚴寒帶走的熱量仿佛被一道無形的屏障鎖住,開始緩慢地回流,重新溫暖他的軀乾核心區。
凱爾好奇地瞥了一眼,隻覺得那些衣物的顏色和質地有些奇怪,不像他見過的任何毛皮或織物,但一想到一心“來自星鐵高原的行商”身份,便也自行理解了——或許是某種矮人工藝製造的、獨特的保暖材料吧。
他並沒有多問。
重新上路後,一心的狀態明顯鬆弛了些許。在這樣的天氣下,保暖是維持戰鬥力和判斷力的基礎,無論在任何世界,這都是不變的真理。
另一方麵,有了凱爾這個向導,旅途變得順暢了許多。
這個年輕的冒險者或許在對付“魔物”上經驗尚淺,但對於自由市同盟西北部這一帶的地理、道路和人情世故,卻顯得頗為熟稔。
“前麵岔路口往右,”凱爾指著前方,“左邊那條路看著平,但繞遠,而且前段時間聽說不太平,有夥流寇時隱時現。右邊這條雖然要翻個小坡,但安全,傍晚就能到‘石語鎮’,我們可以在那裡過夜。”
一心從善如流。他欣賞這種基於本地情報做出的高效決策。
途中,他們也遇到了一些往來的旅人:
有押送著滿載貨物馬車的商隊,護衛警惕地打量著每一個靠近的人。
有拖家帶口、麵容疲憊的移民。
也有像他們一樣的獨行旅人或小型隊伍。
凱爾似乎認識其中一些人,會熟絡地打聲招呼,交換幾句關於路途和天氣的簡短信息,偶爾還能獲得一些諸如“前麵鎮子的麵包又漲價了”或者“某個傭兵團正在招募人手”之類零碎的消息。
每一次短暫的交流後,凱爾都會主動向一心轉述或解釋,像個儘職的本地信息官。
“看來你人脈很廣。”有一次,在凱爾與一個半獸人馱隊隊長寒暄過後,一心略帶讚許地說道。
凱爾有些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也算不上人脈啦,一心先生。乾我們這行的,經常在路上跑,臉熟了而已。多知道點消息,總沒壞處,有時候一個不起眼的消息,就能避免大麻煩,或者...抓住一個小機會。”
他頓了頓,補充道:這也是公會前輩教的。”
一心微微頷首:“嗯,人力情報在任何時代都很重要呢。”
他們在凱爾預言的傍晚時分,準時抵達了石語鎮。
正如其名,這個小鎮的建築大多采用附近山丘開采的淺灰色岩石壘砌,顯得粗獷而結實,很好地抵禦著冬季的寒風。
鎮子比白果村大了不少,也更顯繁忙。
如此這般,緩慢行進了約四日,途徑了兩個類似石語鎮這樣、規模不大但功能齊全的小型城鎮後,在第五天的下午,當兩人牽著馬,徒步登上一道漫長的、覆蓋著枯草與冰淩的緩坡頂端時,凱爾帶著一種混合了自豪與興奮的語氣,向前方一指:
“看!一心先生,那就是白鴿城!”
一心駐足,舉目望去。
即使早已從凱爾的描述和eud手機中存儲的粗略地圖上有所了解,親眼目睹這座城市的第一眼,依然還是有些許驚訝。
它並非建立在險峻之地,而是坐落於一片開闊的、微微起伏的平原之上,三條明顯的商路如同彙聚的河流,從不同的方向延伸至它的腳下。
一條寬闊的、在冬日陽光下呈現碧綠色的河流——“琉璃河”,如一條溫潤的玉帶,自城旁蜿蜒而過,賦予了這座城市靈動之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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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座城市的主體,正如凱爾所描述,是由一種乳白色的石灰岩建造而成。
此刻,在偏西的、已不那麼刺眼的陽光照射下,整座城市仿佛一塊被精心雕琢的巨大琥珀,由內而外地散發著一種溫暖、柔和而持久的光輝,與周圍枯黃蕭瑟的冬季景象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城市的輪廓並非棱角分明的軍事要塞,而是由無數陡峭的石板屋頂、高低錯落的塔樓和堅固的聯排屋宇共同勾勒出的、充滿生命力的繁榮曲線。
城牆高大而完整,雉堞如齒,但牆麵上並無太多戰爭留下的滄桑痕跡,反而更像是為了界定秩序與彰顯威嚴。
城市中心區域,幾座尤為高聳的尖頂建築拔地而起,其中一座的頂端似乎鑲嵌著巨大的徽記,即便在這個距離,也能隱約看到其反射的陽光。
那裡想必就是城市的權力與信仰核心的所在。
空氣中,風帶來的不再是純粹的泥土和枯草味,而是隱隱混雜了河水特有的濕潤、燃燒木柴與煤炭的煙火氣。
甚至,似乎隱約有了一種...屬於大量人群聚集後產生的、複雜而充滿活力的氣息。
那是人間的煙火,是商貿與交流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