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心在原地停頓了一瞬,目光快速掃過房間,確認沒有其他威脅或異常。
他沒有立刻衝上前去強行攙扶或追問,那雙慣常在戰場上冷靜評估局勢的綠眸,此刻同樣清晰地讀懂了賽琳娜肢體語言裡強烈的抗拒與難堪。
“好...好...不看就不看——”他聲音放得極低,帶著一種刻意營造的、像是哄勸的平穩,“我就在這裡坐著,等你吐完。吐完了好啊,吐乾淨就舒服了。”
他邊說,邊動作輕緩地蹲下身,將手裡還散發著食物香氣的油紙包和厚實陶杯,輕輕放在壁爐旁的地麵上——一個離溫暖火焰足夠近、不至於讓食物過快冷掉,又遠離賽琳娜此刻所在角落、不會給她造成壓迫感的位置。
然後,他真的就像自己說的那樣,向後幾步,背靠著冰冷的石牆,毫不在意地席地而坐。
他甚至還調整了一下姿勢,雙手交叉在胸前,低著頭就這麼等著。
他沒有催促,沒有追問,隻是安靜地存在著,像一個沉默的錨點,試圖固定住這間屋子裡正在翻湧失控的情緒。
時間在寂靜中緩慢流淌,隻有壁爐裡木柴偶爾畢剝的輕響,和窗外持續的風聲。
過了好一會兒,一心才再次開口,聲音依舊平穩,甚至帶著點閒聊般的隨意,仿佛剛才那令人心揪的一幕從未發生。
“回來的路上,集市剛開張,順手買了點東西。”他朝著壁爐方向揚了揚下巴,“烤肉餅,肥瘦相間,烤得焦香,就是調料我我看老板撒得有點多——估計怪鹹的。還有熱羊奶,也不知道哪裡產的,加了點蜂蜜,暖胃。”
他隻字不提賽琳娜為何如此,也不問發生了什麼,隻是平淡地分享著無關緊要的日常,用食物的溫度和描述,一點點驅散房間裡彌漫的冰冷與絕望。
片刻,賽琳娜身體的顫抖似乎稍稍平息了一些,那令人窒息的乾嘔聲也漸漸止歇,隻剩下沉重而疲憊的喘息。
她依然背對著他,蜷縮在那裡,像一隻受傷後舔舐傷口的小獸。
一心這才站起身,動作依舊不疾不徐。他走到桌邊,拉出那張粗糙的木椅,擺放端正,然後又去壁爐邊拿起已經溫熱的食物,仔細地放在椅子前的矮桌上。
“來,這邊坐。”他語氣自然,邀請這位不適的同伴。
賽琳娜遲疑著,最終還是用有些虛軟的手臂支撐起身體,慢慢地、帶著一種耗儘了所有力氣的疲憊,轉過身來。
她的臉色蒼白得嚇人,往日裡如同冰封湖麵的藍眸此刻黯淡無光,眼眶微微泛紅,銀色的長發黏連在汗濕的額角和臉頰上,顯得無比脆弱。
她避開了他的視線,低著頭,步履有些蹣跚地走到椅子邊,緩緩坐下。
一心在她對麵坐下,隔著矮桌,將陶杯往她手邊推了推。“趁熱喝。”
賽琳娜沒有動食物,隻是雙手捧起溫熱的陶杯,仿佛在汲取那一點微不足道的暖意。
一心看著她,綠眸中閃過一絲了然,但很快又被溫和覆蓋。他拿起自己那份肉餅,咬了一口,咀嚼了幾下,像是隨口問道:“這一兩天,我不在的時候,你有沒有自己出去逛逛?我感覺嗷...琥珀港雖然亂了點,但還算彆致。”
賽琳娜捧著杯子的手猛地收緊,指節瞬間失去血色。
她垂下眼簾,濃密的銀色睫毛劇烈地顫抖了一下,嘴唇抿成一條蒼白的直線,沒有任何回應。
但那瞬間的反應,那幾乎要溢出來的痛苦與屈辱,已經比任何語言都更清晰地回答了他的問題。
一心停下了咀嚼,心中最後一絲猜測落地。
他沒有再追問“去了哪裡”、“見了誰”,隻是沉默了片刻,然後輕輕放下了手中的肉餅。
“我知道了。”他聲音低沉,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承諾意味,“我沒有走遠——沒事...”
這兩個字很輕,卻像是一塊沉重的巨石,暫時壓住了賽琳娜心頭翻湧的驚濤駭浪。
兩人之間再次陷入沉默,但這一次,沉默不再那麼冰冷刺骨。
一心重新拿起肉餅,慢慢地吃著,給予她消化情緒和恢複體力的時間。
直到賽琳娜終於伸出手,小口地開始喝那杯溫熱的羊奶,一心的聲音才再次響起,比之前更加清晰,帶著安排事務的條理。
“接下來兩天,我和那個老朋友還有些‘生意’上的收尾要處理。”他沒有明說威斯派利亞和中間人的事,但賽琳娜能明白他指的是與巴爾塔薩爾相關的行動,“巴爾塔薩爾那邊,他承諾最多一周,會給我們一個關於‘灰狐’的確切答案。”
“追查了這麼久,總算快到尾聲了。”
他看向賽琳娜,語氣變得溫和而堅定:“所以,外麵的事情交給我。你這兩日就留在旅館,好好休息。如果覺得無聊...就繼續寫你那本《瀆神記錄》。”
他甚至還刻意讓嘴角彎起一個微小的、帶著點戲謔的弧度:“多記點我的罪狀,說不定以後能讓你痛快地多捅幾次。”
賽琳娜終於抬起眼簾看了他一眼,那眼神複雜難明,似乎有一絲被看穿心思的慌亂。
她輕輕點了點頭,低聲道:“...好。”
一心臉上露出一個令人安心的笑容,站起身:“我出去一下,很快回來。你慢慢吃。”
他轉身,推開房門,融入外麵依舊還未轉暖的光線中。
一心背靠著街巷冰冷的牆壁,鬥篷讓他與周圍的行人幾乎融為一體。
他臉上的溫和笑意早已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絕對的冷靜,綠眸深處是一片寒意。
雖然說不上熟識,但她對賽琳娜早就有了相應的了解。
她的驕傲,她的固執,以及她那一旦認準目標就近乎偏執的付出型人格——或許正讓她
她答應留在旅館,反卷入了她所厭惡卻不得不去做的事情。
聰明,卻又是個白癡。
一心不會再讓她獨自麵對了。
寒風卷過空寂的巷口,吹動他鬥篷的下擺。
一心如同最耐心的獵手,將自己徹底沉浸在這片陰影裡。他要知道,究竟是什麼,或者說誰,將他那位向來堅不可摧的審判官同伴,逼到了如此境地。
喜歡異界灰區:與瀆神者們的輪舞請大家收藏:()異界灰區:與瀆神者們的輪舞書更新速度全網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