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第一縷灰白的光線透過旅店窗戶的縫隙,勉強擠進房間時,一心已經睜開了眼睛。
他沒有立刻起身,而是先靜靜地聆聽——另一張床鋪的方向,傳來賽琳娜均勻而輕淺的呼吸聲,她麵朝著牆壁,蜷縮的身影在薄被下勾勒出安靜的輪廓,似乎仍在沉睡。
他無聲地起身,開始穿戴裝備——為了不發出任何明顯的聲響,他在前一晚入睡前,就已提前鬆開了戰術背心前板的魔術貼。
此時的他像一道融入晨光的影子,檢查這槍械、彈匣,確保每一件裝備都依然在觸手可及的最佳位置。
外骨骼骨架在肌肉微動下發出幾乎不可聞的契合聲,衣料窸窣。
直到一心輕輕拉開房門,準備融入外麵尚未完全蘇醒、被鹹濕海霧籠罩的港區時,他的腳步不由自主地頓了一下。
他沒有回頭,目光落在門外清冷的走廊上,隻是用極低的聲音,仿佛自言自語般拋下一句:
“我出發了。”
門軸轉動,發出輕微的一聲“吱呀”,隨即合攏。
床鋪上,那麵朝牆壁的身影,睫毛微不可察地顫動了一下——賽琳娜緩緩睜開了眼睛,冰藍色的眸子裡一片清明,沒有絲毫睡意。
她聽著他刻意放輕的腳步聲在走廊裡遠去,直至消失。
黑暗中,他昨夜結束通訊後的話語,再次不受控製地在她腦海中回響起來。
那時,他胸口的eud手機剛剛結束震動,他收起那副與遠方同伴交談時輕鬆隨意的口吻,轉向她,語氣變得平和而認真:
“...我和我的朋友需要去處理一下‘生意’,可能要在外麵待一兩天。”
“...我知道我可能攔不住你。但是,賽琳娜啊,彆再像這次一樣,一個人去冒險,更不要...做同樣的蠢事了。”
他的聲音溫和,穿透了她混亂的心防。
她記得自己當時是如何慌亂地低下頭,用一聲幾不可聞的“嗯”和略顯生硬的“我知道了,閣下”來回應,然後幾乎是逃也似的迅速背過身去,假裝整理本就不存在的床鋪,生怕被他看到自己眼底翻湧的、連她自己都無法厘清的情緒。
屈辱、後怕、一絲被理解的暖意,還有...某種堅冰碎裂後,露出的柔軟與茫然。
他說,他們是“夥伴”。
幾個小時後,當一心再次踏入潮信據點那扇依托岩壁、毫不起眼的厚重木門時,裡麵已是另一番景象昨日的休整與沉澱,此刻化為了緊繃的行動力。
據點中央的空地上,約莫二十名精乾的潮信成員已集結完畢。
他們都換上了碼頭工人、小販或是普通旅人常見的粗布棉服,武器也僅限於容易隱藏的短刀、匕首,衣著打扮低調到了塵埃裡。
站在隊伍前方的是巴爾塔薩爾,他褪下了那身象征過往身份與榮耀的“銀輝邊境守衛”製式板甲,換上了一套深灰色、略顯陳舊卻漿洗得乾淨的旅行者服飾。
儘管衣著樸素,但他挺拔如鬆的身姿、修剪得一絲不苟的銀灰八字胡,以及那雙經曆過領地治理與流亡抗爭沉澱下來的沉穩眼眸,依舊讓他在人群中顯得卓爾不群。
而卡特,則站在稍遠一些的地方。
一心的這位同僚身上,此刻那套特戰裝備已不見蹤影,取而代之的是一身與潮信隊員們彆無二致的、沾著些許油汙的深褐色粗布衣褲,腰間束著一條普通的皮革腰帶,上麵隻彆著一把毫不起眼的矮人製式匕首。
他整個人看起來就像琥珀港成千上萬底層勞工中的一個,此時正低頭看著手中的eud手機屏幕,指尖偶爾滑動,同時側耳聽著巴爾塔薩爾對隊員們的最後叮囑,隨意地點著頭,一副已然融入角色、卻又帶著旁觀者清晰視野的模樣。
兩人正進行著最後的任務布置,巴爾塔薩爾的聲音高亢,在岩壁之間共鳴回響:
“...記住你們的角色,鬨出動靜,吸引守衛的注意...看到主街方向升起綠色信號,立刻按預定路線分散撤離,不準戀戰,按照各自隊伍的計劃,回這裡彙合。明白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