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撾北部山區的夜晚，寒意刺骨，與白天的悶熱形成鮮明對比。陳默和其他兩人被關在坎吉據點那簡陋的竹木獸籠裡，如同被捕獲後暫時存放的珍奇異獸，忍受著寒冷、饑餓和無處不在的、被圍觀審視的目光。
坎吉的手下們似乎對這些新來的“貨物”很感興趣，尤其是對據說“很金貴”的陳默。他們時不時會湊到籠子邊，用棍子捅一捅，發出粗野的評論和哄笑，討論著“器官”和“人肉”在黑市上的不同價格，言語間將人徹底物化，血腥而直白。
另一名從緬北來的“難友”似乎徹底崩潰了，蜷縮在角落不住地發抖啜泣。而那個更早被關在這裡的人，則一直沉默著，背對著外麵，看不清麵容，仿佛對一切都已麻木。
陳默低著頭，儘可能減少不必要的活動以保存體力和熱量，但耳朵卻捕捉著外界的一切動靜。他聽到押運他來的那隊人和坎吉的手下似乎發生了爭執，聲音從不遠處那個最大的棚屋裡傳來。
“……坎吉老大，這不行！說好的隻是過夜，明天一早就走！”是押運頭目的聲音，帶著焦急和不滿。
“急什麼？”坎吉那沙啞的聲音慢悠悠地響起，帶著幾分無賴的腔調，“前麵的路昨晚讓塌方的泥石流給堵了，正在搶修，最快也得明天下午才能通。現在過去，等著喂山螞蟥和遊擊隊啊？”
“可是……”
“可是什麼可是？”坎吉打斷他，語氣變得強硬，“老子這地方是你們想來就來，想走就走的？這鬼天氣，留你們吃住，不用開銷的啊？還有，你們這‘貨’這麼金貴，放在老子這裡，擔著多大風險？萬一出點岔子，老子找誰說理去？”
典型的坐地起價。陳默聽明白了。前方道路是否真的受阻不得而知，但坎吉顯然想利用這個借口，從這批“貨物”身上再刮一層油水。
“坎吉老大，價錢是頌恩哥和您談好的……”押運頭目的氣勢明顯弱了下去，在這片無法無天的山嶺，坎吉就是土皇帝。
“頌恩？哼，他坐在西港舒服，哪知道老子在這山溝裡的難處！”坎吉啐了一口，“少廢話！加兩成！算是保管費和風險金！不然，你們就帶著你們的‘嬌貴貨’自己蹚過塌方區試試？”
棚屋裡陷入了短暫的沉默，隻剩下坎吉吧嗒吧嗒抽煙的聲音。押運頭目顯然在做艱難的決定。加價兩成，是一筆不小的數目，他回去未必好交代。但不給，坎吉這個地頭蛇絕對能乾出更離譜的事情。
“……好！兩成就兩成！”押運頭目最終咬著牙妥協了，“但是坎吉老大，人你必須給我看好了！尤其是那個編號kh103的，絕對不能出任何差錯！不然頌恩哥和……和上麵的客戶怪罪下來，你我誰都擔待不起！”
“放心！”坎吉見目的達成，語氣立刻緩和了不少，哈哈笑著，“老子做事有分寸！保證給你們看得好好的，掉不了一根汗毛！來來來，喝酒喝酒！”
一場敲詐勒索，就在幾句對話間完成。陳默的心沉了下去。坎吉的貪婪和無法無天，超出了他的預料。這種人對“上麵”的敬畏有限，為了利益，很可能做出更極端的事情。
果然，沒過多久，一個坎吉的手下端著一個破舊的木桶走了過來，裡麵是些渾濁不堪、幾乎看不到米粒的稀粥和幾塊黑乎乎的、不知道是什麼的塊莖。
“吃飯了！”那手下粗魯地將木桶放在籠子外，然後用一個破碗舀了一點點，從木欄縫隙裡塞進來，態度極其敷衍。分量少得可憐，幾乎是喂鳥的量。
“就……就這點？”那個哭泣的“難友”忍不住抬起頭，絕望地問。
“嫌少？”那手下眼睛一瞪，“愛吃不吃！坎吉老大說了，你們這些‘嬌貴貨’不能吃太飽，免得路上折騰！省下來的糧食，正好喂老子的狗！”他說著，還真吹了聲口哨，一條瘦骨嶙峋的土狗跑過來，津津有味地舔食著桶裡本就不多的食物。
押運隊的人在一旁看著，雖然臉色難看，但似乎也不敢為了“貨物”的夥食和坎吉的人起衝突。
陳默默默地接過那一點點豬食都不如的東西，強迫自己吞咽下去。每一口都帶著餿味和苦澀，但這是他維持生命的最低保障。他注意到，那個一直背對著他們的、更早被關押的人，也緩緩轉過身，默默地領取了自己那一份微薄的食物。
借著棚屋裡透出的微弱火光，陳默第一次看清了他的臉。那是一個約莫三四十歲的男人，麵容憔悴，顴骨高聳，臉上帶著新舊交錯的傷痕，但那雙眼睛卻不像其他人那樣空洞或絕望，而是深陷在眉骨下，像兩口枯井，偶爾閃過一絲極其隱晦的、銳利如鷹隼般的光芒。他的手腳也戴著鐐銬，但動作間卻隱隱透著一股不同於普通“豬仔”的、被壓抑的力量感和警覺性。
那人也注意到了陳默在看他，目光極其短暫地交彙了一下，沒有任何表示，又迅速低下頭，默默地、極其快速地吃掉了那點食物，仿佛在進行一項必要的生存程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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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人不簡單。陳默立刻做出了判斷。他不是普通的受害者。那種眼神，那種氣質，更像是一個……戰士？或者一個長期在危險環境中生存的人。
會是“山鷹”嗎？那個在提綱設定中可能出現的、擁有叢林生存經驗的前緬族武裝人員？
希望的火花，如同黑暗中驟然亮起的火星，極其微弱地閃爍了一下。
坎吉的貪婪和臨時加價，導致了行程的延誤。
而這個延誤，似乎讓一個意外的變量，出現在了陳默的絕境之中。
就在這時，坎吉喝得有點醉醺醺的，在一個手下的攙扶下，晃悠悠地走到了籠子前，打著酒嗝，用貪婪的目光再次掃視著裡麵的“貨物”，最後定格在陳默身上。
“媽的……細皮嫩肉的……聽說心肝脾肺腎都值大錢……”他嘟囔著，眼裡閃爍著瘋狂而貪婪的光芒，突然對押運頭目喊道：“喂！商量個事！這個貨，反正你們也是要拆了賣，先把那個……那個什麼，眼角膜！對！眼角膜！先拆下來賣給老子怎麼樣？老子認識個泰國佬，正出高價收這玩意兒！價錢好商量！”
押運頭目嚇得臉都白了，酒瞬間醒了大半，急忙衝過來：“坎吉老大！使不得！萬萬使不得！這是整貨！客戶指定要完整的！少了一個零件，我們都得完蛋！”
“完整個屁！到了手術台上不還是要拆！”坎吉不滿地嚷嚷，“老子又不要他命，就一對眼睛珠子而已……”
“不行！絕對不行！”押運頭目死死攔在籠子前，態度前所未有的堅決。這涉及核心利益和他們的性命了。
坎吉罵罵咧咧了幾句，見對方寸步不讓，最終也隻能悻悻作罷，但盯著陳默的眼神，更加像是看著一堆行走的美金，充滿了不加掩飾的占有欲和破壞欲。
危機暫時解除，但陳默的後背卻驚出了一層冷汗。
這個坎吉，就是一個徹頭徹尾的、無法用常理揣度的瘋子！多滯留一刻，就多一分危險！
他再次將目光投向那個沉默的男人。男人依舊低著頭，仿佛對剛才發生的一切充耳不聞。
但陳默注意到，他放在膝蓋上的手，極其輕微地捏緊了一下。
希望和危險，在這肮臟的竹木牢籠裡，同時悄然滋生。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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