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野車在泥濘崎嶇的山路上瘋狂顛簸,仿佛一頭急於將獵物拖回巢穴的鋼鐵猛獸。每一次顛簸都讓後備箱裡的陳默像一件沒有生命的貨物般被拋起,又重重砸落在冰冷的金屬底板上,加劇著他全身散架般的劇痛。口鼻中溢出的鮮血糊滿了臉頰,又被新的滲出的血液覆蓋。意識在黑暗和痛苦的浪潮中浮沉,時而清晰,時而模糊。
但有一種感覺,比身體的疼痛更加清晰、更加冰冷地刻印在他的靈魂深處——那就是徹底的、無可挽回的墜落感。仿佛電梯的纜繩徹底斷裂,正以不可阻擋之勢,墜向那已知的、名為死亡的深淵底部。
車輛的顛簸頻率和引擎的嘶吼聲似乎發生了一些變化。不再是純粹野外的顛簸,中間夾雜著短暫行駛在相對平整路麵上的平穩,甚至能隱約聽到一兩聲極其遙遠的、其他車輛的鳴笛?這意味著他們可能駛上了某條真正的公路,但絕非通往邊境口岸的方向。
時間感再次變得模糊。可能是一個小時,也可能是更久。
終於,車輛的速度明顯減慢,然後徹底停了下來。引擎熄火。
死寂。
不同於山林雨夜的死寂,這是一種更加密閉、更加人工化的、帶著消毒水和某種金屬鏽蝕味道的死寂。
後備箱蓋被猛地打開!昏暗的光線湧入,但並非自然光,而是某種功率不足的白熾燈發出的、慘白中帶著昏黃的光線。
陳默被粗暴地拖拽出來。他勉強睜開腫脹的眼睛,模糊地觀察著四周。
這裡似乎是一個廢棄的倉庫或者某個大型建築的底層車庫,空氣中彌漫著濃重的黴味和機油味。但吸引他目光的,是車庫角落一扇極不起眼的、厚重的鐵門。鐵門旁邊隨意地堆放著一些破爛的輪胎和木箱,仿佛是刻意用來掩飾的。
一個押運隊員走上前,有節奏地敲了敲鐵門。片刻後,鐵門內側傳來解鎖的哢噠聲,門被從裡麵拉開一條縫隙。
一股更加濃烈、更加刺鼻的、混合著福爾馬林、血腥味和某種難以言喻的有機體腐敗味道的熱風,從門縫裡撲麵而來,令人作嘔。
開門的是一個穿著沾滿汙漬的綠色手術服、戴著口罩和帽子的男人,隻露出一雙麻木而疲憊的眼睛。他瞥了一眼像破布一樣被拖著的陳默,沒有任何表情,隻是默默讓開了通路。
“人送到了。”押運頭目對裡麵說了一句,語氣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對環境的厭惡和急於離開的迫切。
“推進來。”一個冰冷、平穩、毫無情緒起伏的聲音從裡麵傳來。
是“醫生”羅!他已經在這裡了!
陳默的心臟像是被一隻冰手猛地攥緊,停止了跳動。
他被粗暴地推過那扇鐵門。鐵門在身後沉重地關上,落鎖聲如同棺材蓋合攏。
門後的景象,讓他如同瞬間墜入了冰窟的最底層。
這裡顯然是一個臨時改造出的、但功能齊全的地下黑診所。空間不大,被慘白的無影燈照得如同白晝,反而更添詭異。牆壁斑駁,掛著一些簡易的儲物架,上麵雜亂地擺放著各種醫療器材——輸液架、氧氣瓶、監護儀屏幕是暗的)、以及大量一次性手術用品。許多器材看起來陳舊,甚至鏽跡斑斑,但關鍵部分似乎被擦拭得異常乾淨,閃著冰冷的光。
最刺眼的,是房間中央那張不鏽鋼的手術台。台麵泛著冷冽的光澤,邊緣有著引流槽,以及用來固定四肢的皮帶扣環!台麵下方似乎還有收集液體的桶狀裝置。
手術台旁邊是一個移動的工具車,上麵整齊地陳列著——鋸子、各種尺寸和形狀的手術刀、剪刀、鉗子、拉鉤……每一件都寒光閃閃,如同屠夫案板上的刀具,等待著被使用。
空氣中那股濃重的消毒水味,根本無法掩蓋更深層的、已經滲透進牆壁和地縫裡的血腥氣和死亡的氣息。這裡,不知道已經“處理”過多少像他一樣的“貨物”。
“醫生”羅就站在手術台邊,他已經換上了一身完整的手術服,戴著帽子和口罩,隻露出那雙毫無溫度的眼睛。他正在戴無菌手套,動作一絲不苟,平穩得可怕,仿佛即將進行的不是一場活體解剖,而是一次再普通不過的外科練習。
他甚至沒有抬頭看剛被送進來的陳默,隻是專注於戴好自己的手套,然後對那個助手示意了一下:“檢查生命體征,記錄。準備麻醉。”
他的語氣,就像在吩咐處理一件即將送上流水線的原材料。
助手上前,機械地拿起一個血壓計和聽診器,走向陳默。
陳默被眼前的景象和羅醫生那平淡無波的話語刺激得渾身血液逆流!極致的恐懼和憤怒讓他爆發出一聲嘶啞的、不似人聲的咆哮,開始拚命掙紮!儘管被鐵鏈捆得如同粽子,他依舊用儘全身力氣扭動,試圖抗拒那即將到來的命運!
“安靜點。”羅醫生終於抬眼瞥了他一下,那眼神裡沒有任何不耐煩,隻有一種對不配合實驗動物的漠然,“掙紮隻會增加不必要的痛苦和損耗。你的器官質量已經因為之前的折騰有所下降,不要再自我貶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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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話,像手術刀一樣精準而冰冷,切割著陳默最後的精神防線。
押運隊員粗暴地將他按住,協助那個助手完成了簡單的血壓和心率測量。
“血壓偏低,心率過速。”助手毫無感情地報出數據。
“嗯。應激反應。準備注射麻醉劑,丙泊酚,初始劑量按體重計算。”羅醫生一邊說著,一邊走向工具車,開始挑選手術器械,手指劃過那些冰冷的手術刀,似乎在挑選最合適的一把。
助手拿出一個注射器,抽取著小瓶裡的白色乳狀液體——那是能讓人失去意識、任人宰割的麻醉藥!
完了。
這一次,真的完了。
沒有任何轉圜的餘地,沒有任何奇跡發生的可能。
目的地直達。
終點站就是這張冰冷的手術台。
陳默的掙紮變成了絕望的、無力的抽搐。他看著那越來越近的針頭,看著羅醫生那挑選刀具的背影,看著無影燈那刺眼的光芒……
意識開始因為極致的恐懼而變得恍惚,眼前的景象開始旋轉、模糊。
他仿佛看到了家鄉的黃土高坡,看到了母親燈下縫衣的身影,看到了李翠花那隻錫紙鶴,看到了大學校園裡飄揚的旗幟,看到了那張將他騙入深淵的招聘廣告……
一切,都將在這一刻,被徹底終結。
冰冷的酒精棉球擦過他手臂的皮膚。
針尖,閃爍著寒光,緩緩逼近。
地獄的大門,已然洞開。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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