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在昏沉、痛苦的半夢半醒和因饑餓、傷痛而突然的清醒之間緩慢流逝。湄公河如同一頭不知疲倦的巨獸，拖拽著這條微不足道的小船和其上更加渺小的乘員，一路向南。夕陽將渾濁的河麵染上了一層病態的、金紅色的油彩，預示著白日的酷熱即將被夜晚的寒冷所取代。
陳默蜷縮在船底，積水的冰冷已經麻木了他的雙腿。胃部的痙攣變成了持續不斷的、灼燒般的空虛感。嘴唇再次乾裂，但他甚至懶得再去掬起渾濁的河水潤濕——那似乎隻會讓胃更不舒服。意識如同風中殘燭，明滅不定。
就在他眼神渙散地望著西邊那輪巨大的、正在沉入遠山的落日時，一種源自無數次生死邊緣掙紮所磨礪出的、近乎野獸般的直覺，猛地刺穿了他的恍惚！
不對勁！
河右岸的方向，那片生長著茂密竹林和灌木的河灘上，好像……有什麼東西在動？
不是風吹竹葉的自然搖曳，也不是水鳥起落的動靜。那是一種……更刻意、更隱蔽的移動。
他的心臟驟然一縮，幾乎停止了跳動。所有昏沉和虛弱瞬間被極致的警惕所取代。他極力壓抑住呼吸，身體保持絕對靜止，隻有眼珠極其緩慢地、小心翼翼地轉向那個方向，試圖在不引起注意的情況下看個真切。
夕陽的餘暉有些刺眼，在河麵上形成晃動的光斑，乾擾著視線。但他很快就確認了——不是幻覺！
在距離他大約一百多米的岸邊，一叢特彆茂密的鳳尾竹後麵，隱約有一個人影！
那人影似乎也意識到自己被發現了，猛地向後退縮了一下，更加深入地隱藏了起來，但那一瞬間的暴露已經足夠！
是一個男人！穿著深色的衣服，看不清具體樣貌和裝備。他沒有像普通漁民那樣勞作，也沒有像遊客那樣觀光，就那麼靜靜地、詭異地隱藏在植被後麵，朝著河麵，朝著他這條小船的方向……窺視！
是村民？看到一條無人駕駛的破船順流而下，感到好奇？
不！那姿態不像好奇，更像是一種監視！一種冷靜的、不帶感情的觀察！
是追兵的眼線？！坎吉或者頌恩的人，竟然將搜索網撒得這麼廣，連這麼偏僻的河段都布置了人手？他們算準了他可能會利用水路逃跑？！
還是……其他勢力？羅醫生仇家派來滅口的？甚至……是器官販賣鏈條上其他環節的人？
無數種可怕的可能性如同毒蛇般瞬間鑽入陳默的腦海，讓他如墜冰窟！巨大的、幾乎要將他撕裂的恐慌瞬間攫住了他！
他暴露了！在這片看似無邊無際的水域上，他其實一直都在彆人的視野之內！像一個在玻璃缸裡掙紮的金魚，自以為獲得了自由，卻不知缸外始終有眼睛在注視！
必須離開！必須隱藏！
求生的本能再次爆發出驚人的力量。他幾乎是從船底彈了起來，一把抓起那根沉重的竹篙！虛弱和暈眩感因為極度緊張而暫時退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冰冷的、純粹的腎上腺素驅動的力量。
他不能靠向對岸，那邊情況未知，而且距離太遠，可能還沒劃到一半就會被注意到。
他也不能繼續在原地隨波逐流，那等於坐以待斃！
唯一的選擇，就是拚命向河流中央劃去！儘可能遠離兩岸，利用湄公河主航道寬闊的水麵作為暫時的屏障！或者，尋找一條彙入的支流、水灣，鑽進去躲藏！
他笨拙而瘋狂地將竹篙探入水中，不顧一切地撐劃！手臂的肌肉因為突然的劇烈運動而發出悲鳴，傷口被牽扯得陣陣劇痛，但他完全顧不上了！每一次撐篙，都讓小船晃晃悠悠地向著河心移動一點。
他不敢再回頭看那個河岸的方向，但他能感覺到，那雙眼睛一定還在盯著他！他甚至能想象出對方可能正在拿出對講機彙報，或者舉起望遠鏡更仔細地觀察，甚至……可能正在準備武器！
這個念頭讓他更加瘋狂地劃水。
“快！快啊！”他對著自己嘶啞地低吼，汗水混著之前乾涸的血汙從額頭淌下，模糊了視線。
小船在他的拚命努力下，歪歪扭扭地、但卻堅定地向著更加開闊、水流也更加湍急的河心漂去。距離岸邊越來越遠，那個隱藏在竹叢中的人影，即使回頭去看，也變成了一個幾乎可以忽略不計的小黑點。
但陳默心中的恐慌並未減少。他知道，距離可以暫時提供安全，但也意味著他更加暴露在開闊的水麵上。如果對方有船隻，或者有遠程武器……
他一邊機械地、拚命地劃著水，一邊焦急地四處張望，尋找著任何可以藏身的地方。支流？水灣？漂浮的大片植物？
幸運似乎終於眷顧了他一次。
就在前方下遊不遠處，河的左岸，出現了一片茂密的、浸泡在水中的森林foodedforest），無數氣根和藤蔓從水中伸出，形成一片幽暗複雜的區域。而在那片水域的邊緣，似乎有一條相對狹窄的、水流看起來較為平緩的水道向內延伸，像是一條小支流或者廢棄的河道入口！
本小章還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麵精彩內容！
就是那裡！
他立刻調整方向，拚命向著那片幽暗的水域劃去。竹篙幾次差點脫手，小船在主流和支流交彙的水域打著轉，但他最終還是艱難地控製住了方向，像一條受驚的魚，一頭紮進了那條狹窄的水道！
光線瞬間暗了下來。高大的樹木遮天蔽日，無數氣根和藤蔓從頭頂垂落，幾乎要觸碰到水麵。河水在這裡變得相對平靜，但也更加深邃，呈現出一種幽暗的、近乎墨綠的色澤。周圍安靜得可怕，隻有船身劃過水麵的輕微嘩啦聲和他自己粗重如風箱般的喘息聲。
他不敢停留，繼續向內劃了很長一段距離，直到回頭已經完全看不到主河道的光亮和喧囂，四周隻剩下這片水下森林永恒的、壓抑的寂靜。
他終於脫力地鬆開了竹篙，癱倒在船底，像一條離開水很久又被扔回水裡的魚，張大了嘴巴，卻幾乎喘不上氣，隻有心臟在胸腔裡瘋狂地、疼痛地撞擊著。
暫時……安全了嗎？
那雙岸邊的眼睛，是真實的威脅，還是高度緊張下的幻覺？
他不知道。
他隻知道，這片寂靜的、幽暗的、仿佛與世隔絕的水道，或許是他暫時的避難所，但也可能隱藏著新的、未知的危險。
他蜷縮起來，警惕地聆聽著周圍的任何細微聲響。
岸邊的眼睛，如同一個冰冷的烙印，深深地刻在了他的逃亡之路上。
本章完）
喜歡deepback深淵請大家收藏：(.sack深淵書更新速度全網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