撤離路線的預演在關鍵時刻發揮了作用。陳默像一道緊貼地麵的陰影,在貧民窟最黑暗、最曲折的縫隙中快速穿行。心臟依舊在胸腔裡有力而快速地跳動,但不再是行動前的緊張,而是成功後腎上腺素仍在流淌的餘波,混合著一種冰冷的、近乎機械的效率感。
他避開了所有主乾道,利用垃圾堆、半倒塌的棚屋、甚至一片無人看管的、散發著惡臭的小型屠宰場後院作為掩護,迂回地向自己的鐵皮棺材靠近。耳朵始終保持高度警覺,捕捉著任何可能意味著追捕的異常聲響——急促的腳步聲、憤怒的叫喊、突然密集的狗吠。
但身後,隻有貧民窟夜晚固有的、麻木的喧囂。猜察被發現,還需要時間。
終於,那棟歪斜的三層鐵皮樓出現在視線裡。他沒有從正門進入,而是繞到樓後,利用堆積的廢棄物和管道,如同夜行的壁虎,悄無聲息地攀爬,從一個破損的通風口鑽入了三樓走廊儘頭的黑暗之中。
鑰匙插入鎖孔,轉動,鐵皮門吱呀一聲打開又迅速關上。鐵插銷滑入槽內的“嘩啦”聲,如同最終落下的帷幕,將外界的一切暫時隔絕。
絕對的、熟悉的黑暗包裹了他。
背靠著冰冷粗糙的鐵皮門,他這才允許自己真正地、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狹小空間裡渾濁的空氣吸入肺中,帶著一股令人安心的黴味和塵土味。高度緊繃的神經緩緩鬆弛下來,隨之而來的是肌肉的酸軟和背後傷口被再次牽動後的鮮明痛楚。
但他顧不上這些。迫切感驅使他立刻行動。
他摸索著走到“房間”角落,蹲下身,將懷裡的、口袋裡的所有戰利品一一掏出,放在那相對乾淨一點的破布上。
首先,是那兩把槍。勃朗寧hp和tt33。冰冷的金屬在黑暗中泛著幽光。他拿起勃朗寧,再次退出彈匣,用手指觸摸著那一顆顆飽滿的、黃澄澄的子彈,感受著那令人心安的分量和質感。二十六發,加上tt33的十六發,一共四十二發子彈。一筆巨大的財富,是力量的實質延伸。
然後,是那枚劣質戒指和項鏈,被他隨手扔到一邊,暫時不予理會。
最後,是那疊鈔票。
厚厚一遝,握在手裡有一種紮實的滿足感。他盤腿坐下,就著從門縫透入的極其微弱的、幾乎不存在的微光,憑借指尖的觸感,開始仔細清點。
紙幣大多皺巴巴,沾著油汙、汗漬,甚至……在幾張最大麵額的紙幣邊緣,他摸到了一點已經乾涸發粘、略微凸起的痕跡。是血。猜察額角流出的血,在掙紮或搜刮時沾染了上去。
他的手指在那微小的、凹凸不平的痕跡上停留了一瞬。
沒有任何感覺。
沒有惡心,沒有恐懼,沒有愧疚,甚至沒有興奮。隻有一種絕對的、冰冷的平靜。這些血跡,隻是此次行動的一個微不足道的附帶品,如同工具上沾到的油汙,清理掉或者忽略掉即可。它們代表的意義——一個人的傷痛,一次暴力的掠奪——在他的思維中沒有激起任何漣漪。
錢就是錢。是活下去、繼續前進的燃料。它的來源,無論是乞討、偷竊、還是搶劫,甚至沾著血,在最終目的麵前,都失去了道德上的差異性。
他繼續清點,動作穩定而快速。最終數字出來了:八千七百泰銖。對於猜察這樣的底層混混來說,這確實是一筆不小的“積蓄”了。
足夠支撐一段時間。足夠支付沙溢的醫藥費,購買充足的食物,甚至……購買更多東西。
計劃成功的冷靜感彌漫開來。第一步,完美達成。風險可控,收益遠超預期。
他沒有浪費時間沉浸在這種滿足感中。立刻開始規劃這筆錢的用途。
第一,食物和必需品。這是最緊迫的。他需要高能量的食物來儘快恢複體力。壓縮乾糧可以備一些,但更需要的是熱食和蛋白質。
第二,藥品。背後的傷口需要繼續換藥,消炎藥也需要補充。沙溢那裡雖然貴,但安全可靠。
第三,彈藥。這是重中之重。雖然現在有了四十二發子彈,但消耗起來會很快。他必須未雨綢繆。勃朗寧使用的9帕拉貝魯姆手槍彈是常見口徑,理論上應該能搞到。但這需要接觸更危險的黑市渠道。
清點分配完畢,他將大部分錢和武器重新藏好,隻抽出幾張麵額適中的鈔票塞進口袋。然後,他再次如同幽靈般離開了巢穴。
這一次,他的腳步多了幾分底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