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風雨前的悶熱,死死壓在貧民窟上空,粘稠得令人窒息。昨日下午那場短暫而激烈的衝突,如同投入糞坑的石子,激起的惡臭和漣漪仍在緩慢擴散。關於那個平時逆來順受的年輕攤主突然發瘋、差點用汽油和電火花把明哥幾人點了的傳聞,在恐懼壓抑的竊竊私語中,添油加醋地流傳著,成了貧民窟居民們枯燥絕望生活中一絲帶著驚悚意味的談資。
陳默隱藏在暗處,如同經驗最老道的掠食者,耐心等待著獵物最虛弱的時刻。考驗已經完成,那塊“燧石”迸發出的火焰遠超預期,但也意味著,它正處在最危險的境地。頌猜和“明”絕不會善罷甘休,報複必然來臨,而且會來得極其猛烈和殘酷。他要等的,就是報複之後,目標陷入徹底絕望和無助的那個瞬間。
他的等待沒有持續太久。
第二天黃昏,天色將暗未暗,雨意越來越濃。一夥人,比平時多了一倍,至少有六七個,簇擁著臉上戾氣幾乎要滴出來的“明”,出現在了那條巷口。明的臉上還帶著昨天被汽油潑濺後留下的輕微紅痕,這讓他看起來更加猙獰。
他們沒有廢話,直接撲向了那個年輕攤主的攤位。
攤主顯然也預料到了這一刻,他沒有求饒,也沒有逃跑——或許知道無處可逃。他隻是死死抱著自己的頭,蜷縮在地上,像一隻等待被踩碎的昆蟲。
拳腳如同雨點般落下,伴隨著惡毒的咒罵和棍棒砸在肉體上的悶響。比以往任何一次都更狠毒。他們不僅打人,更是徹底摧毀了他謀生的工具——小推車被砸得稀爛,剩下的貨物被踩碎、扔進旁邊的汙水溝,那個惹禍的電瓶和油桶被故意扔到他身上,濺得他滿身油汙。
“狗雜種!敢反抗?!老子讓你反抗!!”
“燒啊!你再燒一個試試?!”
“以後見你一次打一次!滾出這裡!彆讓老子再看到你!”
暴行持續了將近十分鐘。直到攤主像一攤爛泥一樣癱在地上,幾乎不再動彈,隻有微微的抽搐證明他還活著。明似乎才稍微解了點氣,朝他身上啐了一口濃痰,帶著手下揚長而去,留下滿地狼藉和一個被徹底摧毀的人。
圍觀的人群早已嚇得四散躲開,連偷看都不敢。巷口很快空無一人,隻有濃重的血腥味和油汙味在悶熱的空氣裡混合發酵。
雨,終於淅淅瀝瀝地下了起來,衝刷著地麵的汙穢,也打在攤主血肉模糊的臉上,混合著血水向下流淌。他一動不動,仿佛已經死了。
高處的陰影裡,陳默知道,時機到了。
他沒有立刻行動。依舊耐心地等待著。等待夜色更濃,等待雨水更大,等待這片區域因為剛才的暴行而徹底無人敢靠近,等待那個躺在地上的人,在冰冷的雨水中品嘗夠絕望的滋味,直至心防徹底崩潰。
天色徹底黑透,雨勢變成了中雨,嘩啦啦地響著,掩蓋了世間許多聲音。貧民窟的燈火在雨幕中顯得更加昏黃和疏離。
陳默如同一道沒有實體的幽靈,從藏身處滑下。他沒有走地麵,而是利用棚屋之間狹窄的縫隙和突出的結構,在高處無聲移動,最終如同夜梟般,悄無聲息地落在那片狼藉的巷口附近,一個巨大的、散發著惡臭的垃圾箱後麵。
他能清晰地看到那個攤主。他稍微移動了一下,試圖蜷縮起來,但似乎牽動了傷口,發出極其微弱痛苦的呻吟。雨水無情地打在他身上,帶走他的體溫。他的小推車徹底報廢,貨物全毀,身無分文,遍體鱗傷,而且被明確驅逐,未來一片黑暗。這是真正意義上的絕境。
陳默從懷裡掏出兩樣東西。一小卷用防水油布仔細包裹的泰銖鈔票——麵額不大,但足夠支付最基本的外傷藥費和幾天的食物。另一張是從某個垃圾堆裡撿來的、巴掌大的硬紙片,上麵用一根燒剩下的木炭,寫著兩個極其簡單的中文字:
“報仇?”
字跡歪斜扭曲,刻意掩蓋了書寫習慣。
他需要的不是收買,不是施舍,而是播下一顆種子。一顆仇恨的、但同時指向某種可能性的種子。錢是維持這顆種子活下去的土壤,而那個問題,則是刺激它發芽的第一滴毒液。
陳默的目光如同最精密的儀器,最後一次掃視周圍。雨幕是最好的帷幕,附近絕對沒有其他人。
他手腕一抖,那卷用油布包好的錢幣,劃過一道細微的弧線,精準地落在攤主手邊不遠處的一個小水窪裡,發出幾乎被雨聲完全掩蓋的輕微“啪嗒”聲。
幾乎在同一時間,那張寫著字的硬紙片,像一片枯葉般,飄落在那卷錢幣旁邊。
做完這一切,陳默的身影沒有絲毫停留,如同融入雨水的影子,瞬間後退,再次消失在垃圾箱後的濃重黑暗裡,沒有留下任何痕跡,仿佛從未出現過。
地上的攤主被那輕微的落水聲驚動。他艱難地、極其緩慢地抬起頭,雨水模糊了他的視線。他看到了水窪裡那個小小的、深色的油布包裹,以及旁邊那張被雨水迅速打濕的硬紙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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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什麼?垃圾?
他本能地不想理會,巨大的痛苦和絕望讓他對一切都失去了興趣。
但……那油布包裹的形狀,隱隱約約……像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