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羅雲淨上樓把窗戶關上,剛要打開夾層,預料中的訪客便到了。來的是兩位穿著中山裝、態度看似客氣卻目光銳利的青年男子。
“羅雲淨先生?鄙人姓王,調查科的。打擾了,有些情況想向您了解一下。”對方笑容可掬,但眼神卻像刀子一樣刮過羅雲淨的臉和他身後的宅邸。
羅雲淨心中警鈴大作,想到那毫無破綻的夾層和已被徹底清理的現場,麵上露出恰到好處的驚訝與困惑:“請問有什麼事?請進來說話。”他將人引到客廳,吩咐陳媽上茶,舉止從容,完全是一派受過良好教育、見過世麵的世家子弟風範。
“請問,羅先生昨晚是否去了西康路附近?”王特工呷了口茶,狀似隨意地問道。
“是的,我去寧海路拜訪一位世伯,將車停在那裡了。”羅雲淨平靜地回答。
“之後呢?據我們了解,您之後還去了鼓樓附近的信昌洋行?”對方步步緊逼。
“是的,我在那訂購了器材,所以回家的途中順便去了洋行取貨。”羅雲淨答得滴水不漏。
“請問拜訪的是陳兆謙次長嗎?”
“是的,我伯父與陳世伯是故交,我剛從德國留學回來,於情於理都該去拜訪一下。”
“哦?德國哪個大學?學什麼專業的?”另一個特工插話,問題看似閒聊,實則是步步緊逼的資格審查。
“亞琛工業大學,機電工程專業。”羅雲淨對答如流,甚至略帶一絲談起學業時的專注,“昨晚與世伯聊得投契,不覺晚了。”
“原來如此,我們正是想了解您離開洋行時的情況。”王特工接過話頭,目光緊鎖羅雲淨,“您開車離開時,有沒有在附近看到什麼可疑的人或聽到什麼異常動靜?比如……槍聲?”
“槍聲?有的!”羅雲淨臉上恰到好處地露出一絲驚魂未定的神色,“就在我快要辦完手續的時候,外麵突然響了好幾槍,嚇得我和店裡的夥計都蹲下了。我等外麵沒動靜了,趕緊拿了東西就開車離開了。長官,昨晚那邊到底出什麼事了?”
“那你當時有沒有看什麼可疑的人?對方再次追問。
羅雲淨努力回憶:“當時那條路人來車往的,我又一心想著趕緊回家,並沒注意有什麼可疑的人。”
王特工仔細打量著他,似乎在判斷他話中的真實性。羅雲淨帶著一種學者式的認真,以及一絲被盤問的不解,但絕無慌亂。
問話持續了約莫一刻鐘,問題細致而刁鑽。羅雲淨均以“剛從國外回來,不甚了解國內情況”、“昨夜天黑,未曾留意”以及用陳世伯和洋行夥計作為時間證人等方式,謹慎地應對過去。
王特工臉上又掛起了那副職業化的笑容:“感謝羅先生配合,您剛回國,可能不清楚,近來治安不佳,還請多注意安全,告辭!”
“應該的。二位辛苦。”羅雲淨起身,禮貌地將他們送到門口。
關上門,背對著大門,羅雲淨才發現自己的後背已被冷汗浸濕。他知道,已經過了對方排查的第一關,而且他“剛歸國的留學生”、“與政府實權派陳兆謙關係密切”、“世家子弟”這三重身份,形成了一道無形的保護傘,危機暫時過去了。
陳媽從廚房出來擔憂地看著他:“少爺,那個人......還要待多久?他會不會連累你?”
羅雲淨上前安撫道:“陳媽,彆擔心。他身體可以走動就會離開,你去做飯吧!午飯多做一份,要清淡有營養的。”
他快步上樓,並未立刻去打開夾層而是走進書房,慢慢走到窗戶旁停下,貼著牆伸手輕輕掀開窗簾一角,順著特意留出的窗戶縫隙往外看,果然,那兩人坐在車裡並未離開,似乎在說著什麼,時不時地看向這邊,幾分鐘後開車離開。
羅雲淨心裡一沉,看來這些人並未完全放下疑心,這幾日周圍肯定會有人監視,自己更得小心才是。
又等了一會兒,確認那兩人真的離開後。才走到壁板前,有節奏地輕輕敲了幾下,然後打開去打開壁板,夾層裡的青年一直緊繃著神經,見到他,立即投去詢問的目光。
“茶館那邊,消息送到了,他們懂了,會立刻轉移。”羅雲淨言簡意賅地先說了好消息,然後語氣凝重地補充,“特務剛來過。盤問得很細。暫時安全了。”
青年眼中閃過巨大的寬慰,隨即又被深深的歉意和憂慮所取代。“天一黑,我就走,絕不能連累你。”他扶著牆壁試圖起來。
羅雲淨按住他未受傷的肩膀,語氣平靜卻不容置疑:“在你傷好之前,就待在這裡。我這裡,暫時是安全的。”他頓了頓,看著對方,“現在,你能告訴我你是誰了嗎?”
青年沉默了片刻,抬起頭,目光複雜卻坦誠了許多:“羅先生,你救了我,我很感激。但我的身份……你知道的越少,對你越安全,如果可以我今晚就離開。”
“現在各條主路肯定設有檢查關卡,說不定這附近還有暗哨監視,你這樣是走不出這片區域的。”羅雲淨擰著眉不解,“你好好養傷,等到風聲過了再出去,這個夾層很隱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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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但我必須離開。”青年搖頭拒絕,撐著牆站起來。
“為什麼?”羅雲淨心裡一動,按住他問道。
青年眼中閃過一絲決絕,壓低了聲音:“因為此刻,我應該在錫山回滬上的路上,而不應該在金陵。”
羅雲淨微微一怔。
青年喘了口氣,繼續解釋道:“我奉命與從金陵來滬上接收一批重要戰略物資的人作交接。交接就在兩天後。如果我沒有露麵,滬上方麵就調查我的蹤跡。”
他看著羅雲淨,眼神裡是前所未有的焦灼:“一旦他們開始調查我失蹤的情況,我的身份就暴露了。所以,我必須在那之前趕到滬上,完成交接。”
羅雲淨心裡猛地一沉。他完全明白了。這不再是簡單的藏匿和逃離,而是一場與時間賽跑的身份保衛戰。眼前的這個人,必須在官方記錄戳穿他的謊言之前,出現在他本該出現的地方。
“那...你之前有沒什麼撤離計劃、備用方案嗎?”
“原來的計劃…是昨夜走水路,但現在這條線肯定廢了。”
“碼頭、鐵路必然是重點監控區域。”羅雲淨冷靜地判斷,“還有嗎?”